几个人将那锅猪脚面线吃得锅底朝天,然后才回房洗澡休息,因为她的脚伤,他抱着她上楼到客房,将她放在床上。
“你先休息,我下去拿行李。”
他说话时,挪开了视线,不知为何,有些许的不自在。
娜娜啾着那男人,忽然间,知道他不只是要下去拿行李,他要去处理他的左手。
她在他转身时,拉住他,抓握着他那冷硬的黑色指骨,问:“你在地下室,有备用的?”
他一怔,微僵。
“嗯。”他瞅着她,老实承认,“旧型的。”
“我和你一起去。”她说着,站起身,牵着他往门外走。
他愣了一下,跟在她身后,嗄声提醒:“那并不好看。”
她停下脚步,直视着他的眼,道:“我不介意,况且,我也得去让阿南看看我的脚,你知道,它还是很痛。”
斑毅看着她,这一秒,知道她不会让他一个人下去。
他其实还是不太想让她看,怕她会因此体认到他真的是个残废,但他能从她眼里看到万般的坚定,与教他心头暖热的情意。
所以,他伸手将她抱了起来,她没阻止他,只环着他的脖颈,瞧着他,说:“你知道,我可以自己走。”
她的腿伤,之前在开罗就先检查处理过了,但刚刚上楼,也是他抱她上来的,还让其他人吃饭时,调侃了好一阵子呢。
“你不行。”他顽固的说:“上下楼会增加压力,你腿骨已经骨折了,即便用支架固定了,也一样很伤。”
娜娜瞅着他,心头微暖,好甜。
说真的,她很少这么被人照顾过,通常她都是照顾别人的那个,但这种被疼宠呵护的感觉真的很好,所以她没再抗议。
他抱着她一起到地下室,让屠震和阿南帮他换上新的仿生义肢。
娜娜看着那两个男人拆下他残破的仿生义肢,还以为那有多困难,或许要做个手术什么,但事情比她想像的简单。
他们之前就在他左肩关节处植入了一个机械装置,之前看不见,是因为义肢的仿生肌肉纤维包裹着它,透过程式控制,那些包覆着他肩头的纤维退了开来,露出衔接的机械,他的左手可以轻易的整个拆解下来。
饼程中,她发现高毅完全没有看她。
她握着他的右手,能感觉到他的忐忑与紧张,在屠震和阿南到隔壁去处理他那只旧手的备用品时,为了让他放松下来,她开口问。
“如果你对小爱没兴趣,为什么和她去约会?”
斑毅闻言一愣,终于抬眼看她,困惑的否认:“我没和屠爱约会过。”
“你和她去看电影。”娜娜瞧着他说,她知道这听起来很像指控,但她忍不住话中的醋意。
他恍然过来,道:“我们是去看卡通。”
她一愣,“卡通?”
“那些小表想要看卡通。”他告诉她:“她需要有人帮忙带小孩,问我能不能帮忙,我的电脑需要时间跑实验数据,我枯坐在那里只会变得更焦虑,所以才去帮忙顾小孩,那不是约会。”
娜娜闻言,脸微红,虽然有些尴尬,却还是忍不住再问。“所以,你不是和她去约会?”
“不是。”他斩钉截铁的说。
娜娜瞅着他,心头噗通噗通的跳,莫名的开心,教嘴角轻扬,她咬着唇,仍无法藏住笑意上脸。
“我很高兴那不是。”她说。
有那么一秒,高毅无法言语。
他能从玻璃上的倒影,看见自己此刻的模样,他坐在手术床边,左手完全空荡荡的,肩头赤果着,但那站在他身前的女人依然看着他,眼里没有丁点厌恶、嫌弃与惊慌,有的只有藏不住的开心、羞怯,还有让他心头评然的情意。
这女人难得的红了脸,那含羞带怯的模样好可爱,教他无法移开视线,不自觉更加握紧她的手。
娜娜能看见他瞳眸加深,变得更加深幽,教一颗心又乱跳了起来。
她本来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看着她,让他知道她不介意,才提起这话题的,谁知到头来却被他看得有些窘,不自觉闪避他灼热的视线,她羞窘的垂下眼,却瞥见他的左肩,情不自禁的,她伸出了手,用手指轻抚他那接着机械装置,微微发红的肩头。
那轻柔的触碰,教他屏住了呼吸,不敢动,然后她摊开了手,覆握住他的肩头,抬起眼,看他,悄声问:“会很痛吗?”
他能感觉她手心的温暖,能看见她眼里的心疼。
“不会。”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响起。
她抚着他的肩,他的脖颈,然后是他的脸,他看着她靠近倾身亲吻他,让他心头微颤,他不由自主的回吻着她。
然后,她抚着他的脸,在他唇边悄声要求。
“过两天,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好不好?”
他喉微哽,几乎无法言语,半晌,方嗄声吐出一个字。“好。”
她笑了,咬着唇,露出那有些羞怯,却藏也藏不住的笑,看起来万分可爱。
好可爱。
他不知道她会有这么可爱的表情,她向来都很自信、大胆,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但他想那只是因为她把这一面藏起来了,不给人看。
除了他。
他差点忍不住再次亲吻她,但阿震和阿南在这时回来了。
她退了开来,让他们替他装上新的仿生义肢,那些仿生肌肉纤维再次自行包覆一切,教人完全看不出衔接的痕迹。
之后,阿南替他检查了身体,让人惊讶的是,或许因为平常就做着高强度的运动,他的身体,除了一些擦伤和瘀青,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处理完高毅,在他的坚持下,阿南顺便替她检查脚伤,她的小腿腓骨有封闭式骨折,但情况也还好,没有肿胀恶化。
阿南开了一些药给她以防万一,高毅才再次抱着她上楼回房。
两人一起,洗去风尘黄沙,他从头到尾照顾着她,洗澡、洗头,把她弄干,小心不碰着她受伤的右脚,然后又抱着她上床,倒来开水,看着她吃药。
他收拾着毛巾与吹风机时,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阿南给的药很快就生了效,让她昏昏欲睡,她不由自主的躺下来,瞧着他整理浴室,替吹风机卷线,把毛巾挂回杆子上,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忙得像颗陀螺,莫名的安心感,让她眼皮一再下垂。
斑毅再回来时,看见她已经侧躺在床上睡着。
他站在床边看着床上那个女人,她只穿着背心和内裤,露在衣物外的肌肤,处处伤痕累累,右小腿更是绑着支架。
如果可以,他只想和她一起留在山上,但他从来不认为她会就这样留在他身边,他知道她就像那只老鹰,那只黑鸢,本来就属于天空,不能被关着,被豢养。
所以他才强化自己,他想保护她,那四十七天,他没有一天不想去找她,他日日夜夜都过得心惊胆颤,害怕她会因为出那些该死的任务,害死自己。
只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而已,他就会完完全全的失去她。
直到现在,他依然可以看见她在那天崩地裂的落石中,狼狈的翻滚爬行的模样,那景象教他想起来就寒毛直竖。
在到她身边之前,他其实并无法确定他真的能让那巨石位移,但在那个当下,他没有办法多想,只能尽力计算,抓到那个千万分之一的时机。
成功的机率吓死人的低,他测试过那新做的义肢,但不曾这样测试过。
就算他计算的角度、力道、方向都是对的,而那义肢的强度也能承受,他肩膀的肌肉或许仍无法负荷。
他成功了,可他知道,这次他能成功,只是该死的运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