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然闭着眼,没有睁开,只回问:“什么为什么?”
“我才告诉你我可能是个杀人狂,你怎么有办法信任我?”就连他都无法信任自己,这女人却试图在他身边睡觉。
娜娜睁开了眼,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两手依然交握在身前,下颚也依然紧绷着,紧锁着的眉头皱得像隆起的山脉,充满血丝的眼里透着困惑与不解,一条青筋隐隐在他额际跳动。
有那么一秒,她很想伸手抚平他蹙起的眉头,但她只是继续将双手在胸前交叠着,环抱着自己。
“为什么?”他瞪着她再问。
她能看见他的眼角抽紧,喉结上下滑动。
“那面墙。”她告诉他:“因为你画了那面墙。”
有那么一瞬间,他脸上出现错愕的表情,然后她知道,在道之前,他不知道她看出来了,他以为她不知道,不晓得他在墙上写的、画的是什么。
尴尬与窘迫在他眼底涌现,她可以体会他的感觉,赤果、羞窘,毫无遮掩的坦露,希望挖个地洞钻进去的冲动。
“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她凝望着他说:“你喜欢我。”
斑毅张嘴欲言,想要辩解,但她看着他哑声开口。“从来没有人那么喜欢我。”
这一秒,他能从她眼中看见赤果果的脆弱,他见过那样的眼神,在他自己的眼中,他知道此时此刻,如果他想,他轻而易举就能伤害她,即便是谎言,也能够。
“那些人都是笨蛋。”
这话,蓦然月兑口,他完全来不及阻止自己,尤其他确实真心如此认为。
她愣了一愣,呆看着他。
他忍不住粗声再说:“只要有点脑袋的人都会喜欢你。”
她仍呆看着他,然后拉开嘴角,笑了出来。
那开心的笑,拉扯着他的心,然后下一秒,她朝他伸出手,抚着他的脸,倾身在他唇上印下温柔的一吻,悄声告诉他。
“我也喜欢你,博士。”
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傻瞪着她,看着她噙着笑,退回她自己的位子上,将手收了回去,重新交抱在胸前,靠着椅背看着他。
“抱歉,我只是希望能尽量降低伤害,但不管为了什么理由,我都不该违反你的意愿,替你做决定。你想知道真相,我会陪你一起找到真相。”
她深吸口气,凝视着他,道:“从现在开始,我会告诉你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不会违反你的意愿,或隐瞒任何相关讯息,我不会替你做决定,但你想起任何事,都要立刻告诉我,同意吗?”
他抿着唇,垂下了视线,没有回答。
娜娜喉头紧缩着,心口提到了半空。
他双手仍紧紧交握在身前,颈上的脉动在她眼前,一下一下的跳着。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然后他松开了咬紧的牙关,张嘴吐出一句话。
“猎人的机器眼上有一个符号,莫比乌斯带。”
“我知道莫比乌斯带。”她看着他,说:“剪一段纸条,扭转之后再黏起来,会形成一个8字形,代表无限循环,因为如果顺着纸条走,无论从哪里开始都不会结束,对吗?”
他点头。
“我待的那个甬道里也有,那是我父亲最喜欢的符号。”
斑毅没有看她,只垂眼看着自己交握的双手,继续道。
“那面墙,我在房里写的那面墙上的程式,是我父亲的研究,我曾经帮他一起做过那项研究,那是利用结合碳原子,做出比石墨烯抗拉强度更高的纯碳材料,碳炔。碳炔是现今世界上最坚硬,也最危险的东西。碳炔链之前就曾被成功在室温下结合,但这东西非常不稳定,许多化学家经由计算,发现当两串碳炔碰在一起,会产生爆炸反应,我父亲试图解决这个问题,我以为他没有成功,我不记得他有成功,但……”
他吞咽着口水,鼻翼歙张,哑声道:“那面墙上的计算,显示他成功了。猎人的机器眼,是用碳炔做的。”
身旁的女人沉默着,然后下一秒,他感觉到她的手又抚上了脸,将他的脸转了过去。
她的动作很轻,并不强硬,但他仍不由自主的转头,无法控制的抬眼,朝她看去。
那女人瞧着他,说:“莫比乌斯带虽然少见,但知道的人也不少,我就知道,那有非常多可能,不表示你父亲和这一切有关。”
她的说法,让他喉头紧缩。“你并不知道。”他说。
“你也是。”她抚着他的脸,“不管是不是,我们都会找出来。”
他眼眶微热,只能凝望着她,感觉她的手温暖了他的脸庞,教心口紧缩,让他情不自禁的,缓缓哑声再开口。
“那面墙,我本来只是想把地道里的程式抄写出来确认它是什么,但我没有办法专心,我会一直看到……其他的事情,只有……想着你,我才能保持清醒……”一颗心,在这瞬间热到发烫。
娜娜看见他抬起大手,覆住了她在他脸上的手,听见他哑声说。“你让我保持清醒。”
一瞬间,有种想哭的冲动,她强忍住那莫名其妙的泪水,情不自禁的倾身再次亲吻他,又吻他,当她回神,他已伸出双手,拉起分隔两人的椅把,将她紧拥在怀中,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安全带是何时解开的。
“你需要好好睡一觉。”她坐在他大腿上,抚着他憔悴的脸说:“后面的房间有张床。”
“我不想睡觉。”他哑声说:“你让我抱着就好。”
“你不需要在我面前保持清醒,你若做了恶梦,我会把你叫醒。”
“我知道。”
他说着,却仍没有起身的打算,只是继续坐着,伸手将她发上残余的草屑一根一根拿下来,用手指梳着她的发。
“你是怎么赶来的?!”他顾左右而言他的问:“莫磊把你停在门外那辆车的车胎放了气。”
她心口紧缩着,没有强迫他,只用手指勾着他束紧他脖子的领带,将它拉松,说:“你把眼睛闭上我就告诉你。”
他凝望着她,半晌,然后闭上了眼。
她把脑袋搁在他肩头上,小手继续覆在他心口上,偷偷解开他背心和衬衫最上方的两颗钮扣,好气又好笑的说:“我是专业的保镖,必须设想各种应变情况,所以藏了一辆重型机车在下面那条路,以防万一有人绑架你,我只是没想到那个万一会是你自己。”
“我很抱歉。”他哑声说,感觉到她完全拉开了他的衣襟,小手钻了进来,抚着他的心口,另一只手覆在他环在她腰上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
“你最好是。”她闭上眼,模着他的心跳,喟叹口气,道:“因为我打算在收到那堆超速罚单后,和你申报公帐……”
斑毅喉微紧,张开眼,只看见她不自觉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她闭着眼,眼眶下有着淡淡的阴影,他知道她也几天没有睡好,一股无以名状的情绪在胸臆中堆积,他情不自禁的在她发上印下一吻。
娜娜再次喟叹了口气,完全放松了下来。
这三天,她几乎也没睡,只想着该如何把事情修正过来,如今事情一搞定,疲倦迅速卷土重来。
她咕哝着,“到德国还要十几个小时……你应该……睡一下……”
“好。”
他答应着,只为了让她放心,然后下一秒,感觉到她已经睡着。
他小心翼翼的怀抱着她,感觉像是抱着小小的暖炉。
天知道,几分钟前,他还以为自己搞砸了。
饼去那些日子,他从来不敢妄想,她在发现真相之后,还能够接受他,还愿意和他在一起,他从没想过她会有这种反应。
他几乎怀疑自己仍在做梦,可她是如此温暖,就在他怀中,抚着他的心,握着他的手,安心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