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女乃女乃!”房外响起周大娘的声音。
她将拿在手上的雕花镶玉银簪摆了回去。“请进。”
外头的周大娘推门进来,不过令韵娘意外的是后头跟着秋娘,心想来得正好,恰好想跟她谈一谈。
许久不见,秋娘还是一样,整个人没精打彩,愁眉深锁的一看就是个怨妇,就算已被她狠狠教训过,似乎也没多长进,既然仍想不开,韵娘也懒得再去开导。
秋娘挤出笑容。“听说嫂嫂有喜了,所以来道声恭喜。”
“谢谢,坐。”她说。
“呃……谢谢嫂嫂。”原本说声恭喜之后,就打算回去,可是见到放在几上的那口木匣子,里头摆满各种精细别致的首饰,只要是女人都会眼睛一亮,就忍不住坐下来。“这些是……”
“这些都是我的嫁妆,正打算把它们拿去变卖,好换些银子回来。”韵娘说出心中的打算。
她吃了一惊。“为何要变卖?”这么美的东西,换做自己可是舍不得。
“现在已不比过去,相公不再是邢家人,当然要想办法筹钱过日子,否则庄子里这么多人,吃饭就是个问题。”韵娘夸张地叹了口气。“现在也养不起闲人,想要吃饭,就得做事。”
“你……这是在指桑骂槐,说我是闲人?”秋娘泪眼婆娑地指控,想到自己寄人篱下还被嫌弃,真是命苦。
周大娘想要帮忙圆场。“大女乃女乃不是这个意思……”
“我话说得白,还请你多多体谅。”韵娘可不会心软。“我方才也说过了,现在跟过去不同,不能再让你躲在房里顾影自怜,连脏衣裳都要别人来洗,只会等人送饭过去,那种日子已经不会回来了,住在这座庄子就是一家人,大家就要一起努力,才能度过眼前的难关。”
秋娘抽噎地问:“我、我又能做什么呢?”
“针线活总会吧?就快过年了,大家都想穿新衣裳,只要买布回来裁,然后缝一缝,应该不会太困难,要是真的不会,周大娘可以教你。”她凉凉地说。
“我……”秋娘还是抽抽噎噎。
韵娘很想再赏一巴掌,看能不能打醒她。“我出不了力,自然就只能出钱了,还是你打算把自己的嫁妆拿出来变卖,我也不反对。”
“不……我不要……”她吓得马上收起眼泪了。
“出钱还是出力,自己选一个。”韵娘连笑都不笑了。
她支支吾吾地问:“还、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有,你可以削发为尼,住进尼姑庵,我和相公都不会阻止。”想要过着让人伺候的日子,也要看自己有没有资格。
秋娘可不想出家。“我……我选出力。”
“周大娘,你都听到了,往后饭菜不用特地端去她房里,让她到厨房去拿,还有需要帮手,尽避找她。”韵娘也不罗嗦,马上拍板定案。
周大娘也不禁佩服大女乃女乃的本事。“是。”
“我也跟相公提过了,你若是不愿守寡,真的想要改嫁,也不是不行。”韵娘才这么说,就见秋娘一张苦瓜脸都亮了。“只要别太大张旗鼓,偷偷地嫁到外地,没有人认识就好。”
她马上换了讨好的脸。“族兄真的同意了?”
“他说他没有资格反对,只要你点个头,就会帮你留意适合的对象。”这女人还真是现实,韵娘嘲弄地忖道。
“那……那就由族兄作主了。”秋娘很想用力点头,但又要保有女子的矜持,便这么回道。
待秋娘离去,韵娘不禁摇了摇头,邢家的子孙还真是没几个能令人称赞的,当然她的相公是例外。
周大娘替她心疼。“大女乃女乃真的要把这些首饰变卖?”
“对我来说,这些都是死的,就该好好活用,否则既占位子,又不能拿来吃。”她这番话让周大娘哭笑不得。“我有相公、有孩子,还有你们,够多了。”
“大女乃女乃……”周大娘感动地红了眼圈。
韵娘打了个呵欠,困意又席卷而来。“我有点累,想睡一会儿……”
因为麻姑不在,周大娘扶她上床,才沾枕就睡着了。
这种嗜睡症状一直到胎儿四个月大,终于解除,才正庆幸着,韵娘的肚子却像吹气般,藏也藏不住,连行动都变得不太方便。
再过三天就是农历年了。
天气寒冷,不过庄子里上上下下都弥漫着过年的气氛,尤其大家都分到两套新衣裳,包括桂姐的两个孩子圆圆和小石头也有,还多了童玩,听说是韵娘特别叮嘱要送的,赶紧去跟她道谢。
两个孩子不怕冷,加上雪也停了,就在天井四周跑来跑去,稚气的格格笑声让大人们也跟着笑了,当他们见到刚回到家门的邢阜康,兄妹俩大声地喊着——
“大当家回来了!”叶大娘马上出来迎接。
“大当家可回来了!”他们可是盼了好久,总算在过年前见到人。
邢阜康下意识地询问。“出了什么事吗?韵娘呢?”
“每个人都很好,大女乃女乃也没事,人在房里休息。”叶大娘一面笑、一面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他有些不解,但又猜不出原因,只好三步并作两步的上楼,推门进了厢房。
“韵娘!”邢阜康在进门之前已经月兑下披在身上的斗篷,咧开笑脸,扬声唤着妻子。“我回来了!”
正坐在几旁享用点心的韵娘欣然起身。“相公!”
麻姑在旁边捣唇偷笑,等着大当家自己发现。
“韵娘……”邢阜康顾不得还有旁人,张臂将妻子搂进怀中,以慰相思之苦,掌心也很自然地抚过她的发髻、她的背脊,来到腰身……
咦?似乎有什么不对?好像变粗了?于是松开臂弯,低头看个究竟。
当他发现妻子的月复部变得圆凸,其他部位都没胖到,先是一怔,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嘴巴一开一合,试了几次才发出声音。
“你……你有……有喜了?”邢阜康眼底闪着可疑的泪光,探出掌心,好轻好轻地触碰一下,马上缩回去,生怕会伤到月复中的孩子。
韵娘鼻头酸酸的。“已经五个月大了,再过四个多月,相公就要当爹了。”
“我、我要当爹了……”他嗓音一噎,还以为这辈子都当不成爹。
她拉着丈夫的手掌,让它贴在月复部上。“这是咱们的孩子。”
“嗯!”邢阜康用力点头,再没有比这个还要大的惊喜了。“你快坐着!否则腰会酸的!”先将她扶回椅上坐下,然后弯下膝盖,将耳朵贴在韵娘的圆月复上头,仿佛可以听到孩子在跟自己说话,不禁露出傻笑。“我是爹。”
听他这么说,韵娘噗哧一笑。“孩子是怎么回的?”
邢阜康一副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叫我爹了。”
“他真的这么叫?”她笑到肩头抖动。
他正经地回道:“父子连心,我是他爹,自然听得到。”
“是。”韵娘笑到眼角都湿了,头一回当爹的人都是这么傻吗?
“相公应该也累坏了,先吃点东西,晚一点你们父子再慢慢聊。”说着,她便朝在旁边笑到弯腰抱肚子的麻姑嗔瞪一眼。
“快去看看厨房里还有什么吃的,重新热过之后端上来。”
麻姑赶快出去,才能放声大笑。
待韵娘拿了干净的衫裤和长袍让他换上,又倒了杯热茶给丈夫暖暖身子,这才开口问道:“一切还顺利吗?”
“多亏云二爷帮忙,朝廷已经核准位在祁门县和绩溪县这两间当铺,明年二月就能开业……”这次对方愿意出资,也是基于两人在商场上最讲究的就是诚信,自然惺惺相惜。
“人手也都找齐了,全是以前“邢家当铺”的老伙计,听说我被邢家逐出大门,打算自立门户,个个不计较银子,纷纷前来投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