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姨娘虽是四十出头的妇人,但容貌娇艳,加上保养得宜,风韵犹存,对着来客总是笑意盈盈,颇为讨人喜欢,不少人私下臆度,也难怪她能稳坐现在的位置,甚至能以一名妾室的身分出席这种场合。
褚司容则坐在牧氏右手边,但他跟继母、庶弟都不亲热,顶多对宾客虚应几句,比起他,贺姨娘所出的褚司廷、褚芳瑢显得跟生母一般好相处,知无不答、笑容可掬。
宴席结束,来客陆续被安排到客房休息,明儿个一早吉时一到便要开始祭祖大典。
碑氏在丫鬟的陪同下第一个离席,褚临安随后去了外院书房。
事实上,褚临安对妻妾相当冷情,对牧氏是相敬如宾,对贺姨娘则是看在她生有儿女的分上,给了她一些特权,不过相处间都不见恩爱,只除了一个月会宿在她们各自的院落几次,平时大多住在书房的耳房。
褚临安离席后,牧氏看着丈夫的身影好一会儿,才在丫鬟的扶持下起身。
见状,贺姨娘连忙款款起身,朝牧氏行礼,“姐姐先走。”
这声姐姐喊得亲切,可在场其他人包括牧氏都知道她喊得有多心不甘情不愿。
论入府先后,贺姨娘在先夫人王氏之后入府,比牧氏要早,偏偏论起身分地位,牧氏是西昌侯嫡女,贺姨娘只是户部侍郎庶女,身分硬是矮了人家几截,这让原本打着如意算盘,希望能在王氏死后抬正的贺姨娘狠栽一个跟头。
虽说仗着牧氏无出,且她生有一儿一女,贺姨娘在府里的生活比起其他人家的妾室好多了,可她就是不满,毕竟牧氏继室的身分就摆在那,府里的大小事当然还是牧氏说的算,这时常让她憋了一肚子气。
牧氏对贺姨娘的礼让无感,仅是点个头就在丫鬟的伺候下离开。丈夫、婆母、宾客都离席了,她没必要再撑着一张好脸色。
牧氏一走,冷着一张脸的褚司容跟着走,完全没打算跟其他人寒暄几句。
“妹妹,你看大哥做什么?”褚司廷注意到亲妹子的目光追随着褚司容的背影,不解的问。毕竟他们跟大哥向来没交集。
“我哪是看他。”明明一颗心抨枰狂跳,褚芳瑢却连忙否认,“我是在看太太,明明没为父亲生下一儿半女的,怎么还能一脸傲气。”
在一旁整理桌面的丫鬟们低头交换一下眼色。就她们看来,出身大家的牧氏的确挑剔难伺候,可要说到颐指气使的功力,还是数这母子三人最厉害。
“大姑娘可要仔细说话。”贺姨娘出声斥责女儿,不忘狠狠丢给在收拾杯盘的丫鬟们一个警告的眼神,摆明了谁敢乱说话她绝对不轻饶。
褚芳瑢对生母当着下人的面斥责她一事感到不悦,随即起了身,褚司廷、贺姨娘见状也跟着离席,三人很有默契的往贺姨娘住的院子碧霞阁走去。
半途,褚芳瑢还是忍不住发了脾气,“姨娘方才让我很丢脸!我说的是实话,你怎么能骂我。”
贺姨娘瞪她一眼,“就怕你祸从口出,也不想想方才身边还那么多下人,说话这么不经脑,西昌侯府可是世族大家,你爹有不少人脉都要靠西昌侯打点,你以为太太是你能批评的吗,再说了,名义上她还是你母亲呢。”
“怎么说太太也的确没替父亲生下一儿半女,我们私下说几句又怎么着。”褚司廷开口帮腔。“这也难怪,总是这么冷冰冰的样子,男人哪有胃口碰。”
褚司廷性好渔色,经常流连青楼花街,是京城出了名的纨裤,私下说话总是流气。
“啧,说不准父亲根本没碰她,她啊……”褚芳瑢突然捣住了嘴。
就在前方,牧氏去而复返,只离他们几步远,而他们几个方才忙着大放厥词,压根没注意到。
“姐姐。”
“母亲。”三人尴尬的行礼。
“姐姐怎么回头了呢?可是忘了什么东西?”贺姨娘硬是挤出一张笑脸问。
“我要去库房确认明儿个给族亲们回礼的事,心想这条路虽较远,可日照少,倒没想到会遇上贺姨娘。”牧氏皮笑肉不笑的说。
“姐姐不是早交代好了,这时候就算要改也来不及。”贺姨娘边笑边打量牧氏,看对方眼神无波,想来是没听见他们刚刚说的话。
“要改库房也还有准备,倒不用贺姨娘担心了。”牧氏冷冷丢下这句话,便带着一众丫鬟越过他们三人。
看着牧氏的背影,贺姨娘的内心十分不悦。这牧氏摆着主母的谱,到现在都不肯回叫她一声妹妹,老是用高高在上的语气叫她贺姨娘!
另一边的牧氏则是露出一抹苦笑,其实他们几个说的话她全听到了,可也只能装没听到,因为就算她执意闹大也不能抹灭他们说的事实,所以即便基于礼,贺姨娘身为妾室该喊自己一声太太,该自称奴婢才对,可因为她底气不足,又不想跟对方置气,也就由着对方喊她姐姐,她不理会就是。
褚临安娶她的确是为了权势,所以除了没有给她夫妻情分外,他将内宅掌家的权力都放给了她,即便是婆母也少有过问的,可即便如此又如何?
她依旧是一个得不到丈夫疼惜又生不出孩子的女人,毕竟他宿在她屋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如果他真是这样冷情的男人也就罢了,她可以安慰自己也没别的女人拥有他,她
至少能当他明媒正娶的妻,但事实上除了早年幸运怀有一儿一女的贺姨娘之外,她有种直觉——褚临安在府外还有其他女人,且他将那女人藏得很好。
思绪翻转间,她人已来到库房,特地叫来看库房的婆子。
“明日的回礼都准备好了?”她问。
“是的,太太,都准备妥当了,晚些时候会着人往外院搬。”
“取一份给我看看。”
她这么一说,婆子的脸色微微一变,但也只能哈着腰,“是。”话落,她随即着小丫鬟开库房取一份回礼。
看库房的婆子心想,这种事其实可以着丫鬟来取即可,太太这样亲自走一趟,摆明了是怕她们欺上瞒下、从中牟利。
小丫鬟将原木漆盒奉上,牧氏身边的一等丫鬟接过,小心翼翼的打开盒盖,并呈到牧氏眼前。只见盒子里有一把雕刻精细的玉如意、一只珐琅狮形香熏炉,看来贵重极了。
牧氏唇一抿,“东西是照礼单上的不错,可是……现在看来有些寒酸,我回去再拟新的礼单送过来。”
“可是明天就是要礼,现在时辰已晚……”库房婆子颇觉为难,这份礼物的价值可足够寻常百姓省吃俭用一年了,太太怎么还嫌寒酸。
牧氏冷冷的道:“这个家是我说了算,还是你这管库房的说了算。”
“是!奴婢等单子送来就连夜赶办。”库房婆子硬着头皮应下,心想又是一个忙碌的夜晚了。
翌日,祭祖大典的日子到了。
天刚泛鱼肚白时,厨房那就忙得不可开交,不仅要准备各房主子、宾客们的早膳,还得准备三牲佳肴等祭品。
因为这回的吉时早,今日府中无论主人宾客皆早早起身,洗面修容,收拾齐整。
碑棋华跟着早起,虽然这天跟她这个外姓人其实一点关系也没有,但她想早起陪巩氏用早膳。
“待会儿大伙都要去祠堂,会待上好一阵子,你也别老闷在这院子,多去走走,”巩氏伸手握住她的手,“祖母知道你总觉得自己是寄人篱下,所以凡事低调,但再怎么说你跟祖母也沾着亲,下人们见着你还称一句表小姐,你别看低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