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里,鱼天胄坐在上首,丫头已经奉上新茶,他正掀着茶盖撇茶沫,见两人进来,不疾不徐的喝了两口茶才放下茶碗。“我领了诰封的差事,给足了你面子,接旨吧!”
梅天骄让人摆好了香案,鱼天胄拿过明黄告敕,展开后抑扬顿挫的念起来,盛知豫听着他那什么……才德兼备,维护正道,彰世间公义,以褒其德之类的华丽词藻,其实真正钻进脑子里的只有鸣王王妃四个字。
鱼天胄念完,梅天骄双手过头接过告敕,又磕了头,才起身。
两人起身后,盛知豫接过那告敕让婆子供到祠堂去,屈膝告退。
梅天骄和鱼天胄说了一会儿的话,“皇上说放你十天的假,你就好好享受你的新婚假期吧!你放心,我这些日子都不会来找你的……”他眨眨眼,拱手告辞了。
梅天骄回到了正屋,在穿堂的檐廊下看见歪坐在美人靠上闲看紫薇树的盛知豫。
穿堂的清风凉爽怡人,他撩袍坐下,满面笑容的搂着她靠向自己,挥手让伺候的丫头婆子下去。
“在想什么?”
她把他当成背靠,“我只是觉得怎么好像就要和你过起日子来了呢?有些恍惚,有点不敢置信。”
“你不只要与我过今儿个的日子,明日、明明日……一直到我白发苍苍,你都要和我一道过日子。”
“每天、每天都要踏实的过。”听起来是个不坏的将来。
盛知豫偎进他怀里,共看紫薇树旁的蔷薇花架,花灿烂……
番外篇一鱼雁
深秋。
盛知豫坐在灯下缝衣服,也不知怎地,梅天骄的衣服鞋子常磨损,给他缝制的衣服、鞋子都要特别结实。
针线房婆子做出来的衣物他总嫌弃没她做的好,因此,他的贴身衣物和鞋子几乎都由她一手包办。
梅天骄歪在榻上看兵书,有些分神,昏黄的灯下,她的脸仿佛蒙了一层珍珠光晕似的,又跟刚剥了壳的鸡蛋一样滑润,让他直想啃一口。
“别做了,夜里做针线容易把眼睛熬坏了。”
“就剩下几个针脚。”
“我记得在白河别院我要上京时,你给我做了两身衣服带上来。”他的眼神忽然有些悠远。
她一时没意会过来,她把线打结,咬断线头,突然想到什么,针一下戳了手,血珠子从指头泌了出来,她吃痛,轻喊了声,蹙起眉头。
梅天骄丢下书,几个大步走过来,拿起她的手指想往嘴里放。“这么不小心!”
“别,一下就没事了。”她拿了块小布头按压住指头,果然一下血就止了,她把衣服针线放在篮子里,眼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你发现那衣服里我放了什么东西?”
“嗯。”她做的衣服向来贴身舒适,里面有没有异物,一穿就知晓。
“看了?”她越发不自在。
“嗯。”
“我都没有收到回信。”她想起来,她在那两件衣服里放了信,就……很平常的叮咛嘱咐,也不见什么缠绵悱恻,但,无论如何,写信给某个人,总盼能收到回信,而他,一直以来就好像忘了这件事。
他外面的事多,忘了这点小事也是当然,她心里虽然难免有小绊瘩,但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也早释怀了。
“我回信了,我放在府中的某个地方,如果你想看,你得找找。”
瞧他那神秘劲,盛知豫正想啐他,他动作却更快,俯,噙住她的唇,绵密的亲吻,让她从头发到脚趾都瘫软下来。
“咱们早点安置吧。”他声音沙哑,气息不稳的说道。
“你话还没说完……”
他已经抱着她放在床上。
棒日,梅天骄一样卯时就出门上朝去了,她也没能多睡,梳洗过,让涧水挽了简单大体的发髻,这才走出院子,坐上敞轿去议事厅听事。
这是她每日的章程。
一个婆子递上牌子,禀报各处应季要换的字画、屏风、家具……盛知豫翻看以前将军府的旧例,略微修成王府格式后,准了。
接着司花的管事入内禀报各房各院的摆花,暖房今年要外买的花卉,水阁的水草要重新整饬,她看了旧例,没有出入,就照准了。
等所有的管事都来回过事,她唤来外院管事,“去库房捡两支百年的人参给老夫人送去,让办事的人问问,老夫人最近是不是睡得好、吃得香,身边有没有缺了什么?”
外院管事毕恭毕敬的长揖告退下去。
她一直以为新开府的王府家务,不会太繁琐,结果不管不知道,管起来,大大大小的琐碎事,一件接一件,一点也不轻松。
坐着敞轿往回走,回到院子后,她屏退所有的人,卷起长袖,打开妆奁的屉子,一项项仔细的翻找,找完妆奁再找衣柜……几乎把屋子里能翻的地方都翻了一遍,最后从梅天骄平常看的书本里找出两张小纸条。
她呆了半晌,找这么久就两张字条?
她拆开字条读着。
……今日领了重开恩科的差事,直到月上柳梢才回府,冷清的府邸,想起你百般的好……想起与你在一起那晚满天星光的小月亮,充满野趣草香的山坡……
……许久没有吃你亲手做的酥油鲍螺,整个人都馋了起来……
居然是这些琐碎,她不由得摇头。
晚上,梅天骄回来,睡前告诉他,她回了信。
她不知道自己沉睡以后,梅天骄悄悄的起了床,把屋里头也给翻了一遍。
翌曰,他如常出门。
以往总是骑马上朝的人今日忽然改乘马车。
马车行经过通往皇宫那条路时,马车里忽然传出无法抑遏的大笑。
他从昨晚找到后不管看了多少遍,总能令他开怀大笑。
……少吃多滋味,好东西不能常吃,常吃就没味道了……看你用什么来讨好我,我再考虑做不做……
……什么时候我们回紫霞山下去?我也想念那一片星光,和你一起的时候……
这觅纸条写信的游戏,他们做了多久夫妻,便玩了多久。
番外篇二赵鞅
芳菲四月。
在淅沥的小雨里,春色艳光明媚,繁花盛开的季节,到处弥漫的花香,因为这场雨被冲淡了一些。
水阁的亭子里,秋意关起了三面的大窗,只留下一面向着水湖。
梅天骄脸上搭著书本,安然躺在竹椅里,一面垂钓,一面闭目养神,他确定盛知豫就在他身边,他闻得到她身上清冷的香气,这些揉在一起,却比花香还浓烈。
而她和秋意讨论着他渔笼里的鱼获,说着:“要多个两条嘛,可以煮杂鱼汤,要是只有这么些……看他姜太公钓鱼,饵离水三寸的样子,还是别抱太大希望好了……”
他喜欢这些家常的声音。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家庭,会有婚姻,会有夫妻相敬相亲、和和气气、平安度日的福分。
他的个性并不讨女人喜欢,他也从来没想过要屈就任何一个女人,当然,也不会有对哪个女子求婚这种事情发生,唔,他是被妻子求婚的,这些年来,他总能因为这件事从中得到难以言喻的虚荣感。
他睁开眼缝,闲不下来的妻子这会儿坐在长榻上,一面吃着去年厨房做的桃脯,一边拿着裁好的两件小衣服比划着。
“这种小里衣不管生下来的是男是女都可以穿,夫人的手工又细密,婢子看了都喜欢,别说常太太会有多欢喜了。”秋意仔细的把小衣服装进要送礼的匣子里,小衣配上小鞋和虎头小帽,真是可爱。
去年成亲的常百烽,其夫人已经有八个月身孕,平常会过来串门子的人双脚肿起,已经不太出门走动,几日前,盛知豫便思揣着要给未来的小侄儿做几件衣裳,如今完成,便着人赶紧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