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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痨梅夫人(下) 第8页

作者:陈毓华

也跟着坐上席面的赵鞅还挑衅的朝他晃了晃筷子上的肉块,接着一口吃进嘴里。

这个不知死活的小表!

只是饭还没吃完,一道灵敏的身影附到他耳边嘀咕了几句话:“爷,来了几拨人,已经进了白河。”

“模清底细,都给收拾了。”他抿住嘴唇,眼底一派汹涌的黑色。

那影子躬身而退,转身不见。

吃饭的仍旧吃饭,大口咬肉的就咬肉,仿佛没有发生过什么,但是赵鞅水汪汪的眼睛瞄到,当那个人以为神鬼不知在梅天骄边上耳语的时候,所有的人背脊都不自觉的凛了那么一下。

吃过饭,一干人笑呵呵的走了。

“你也拾掇拾掇早点休息吧!我还有点事,你自己要小心门户。”

“这桂花肉你带回去吧,我知道你没吃饱。”盛知豫拿出一个小碗公,里面是五花肉切成薄片,拌了鸡蛋糊在油锅一炸,色如鸡油黄,形似桂花。

这是吃独食啊,梅天骄也不客气,接过来,拿了一块,一口咬下,嗯嗯,松脆鲜女敕,咸甜可口,吃得口水直流。

看他那吃相,盛知豫以为他的口味和某个孩童无异。

梅天骄抱着那碗独食走了。

有条不紊的把一切都收拾了以后,盛知豫关上堂屋的门,想坐下来歇歇,不料,都还没沾上椅面,小雪球竟疯狂的叫嚣了起来。

她拿起油灯,一手拉开门闩,两个手拿棍棒却不知道如何下手的男人,和穿着看似主子却让小雪球压制住的男人,三边形成一触即发的三角关系。

盛知豫是从不在小雪球的脖子上套绳子的,它机灵得很,分得了亲疏远近。

这时它充满领地意识的昂首立起,两只爪子趴在那人肩上,加上它时而露出来的獠牙,令人望而生畏,威吓性十足。

男人看似被吓破了胆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10章(2)

直到听见开门声,看到走出来的人,认出来是谁后,他不禁颤声叫着:“知豫……娘子,赶快来把这畜生带下去!”

盛知豫已经走近,油灯照在那人面上,居然是久久不见的嵇子君。

她面色古怪,很快收了表情,吆喝着小雪球退后,只见它一收爪子,嵇子君便腿软的跌在地上了。

“把你的主子扶起来,随我进来吧!”她不冷不热,丝毫没有想要扶这名义上还是她夫君的人一把。

但无论如何,来则是客,她还是给了他一杯冷茶。“有话就直说吧。”

“你居然养那种怪物来咬人!”等他缓过一口气来,嵇子君张口就骂,他就是那种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男人,这下面子里子都扫地了,他就想在话面上找点场子回来。

“家里满是老弱妇孺,养条狗看门还有错了?”

“我也不与你多说,”他有些扫了斯文的不忿。“你一无出,二不侍公婆,七出之条占了两样,肃宁伯府是有规矩的人家,你拿了休书就走吧!”

“你宠妾灭妻,凭什么由你休人?此事要传出去,你还想做人吗?”她字字铿锵。

嵇子君呛了一口茶,不由得心虚,他定了定心,就着油灯看着盛知豫,发现她似乎有些不同,他认知里的这个女子没有过与他眼对眼的时候,木讷少言,懦弱得叫人看不起,现在这般变化,也许是将她丢到别院来,锻炼了她吧!

“那你意欲如何?”

“我这人眼睛里很容不下沙子,你想与香姨娘比翼双飞,我不是不肯,但必须是在和离的条件下。”她已经不会傻得谁来挑衅就斗回去,而是以那种细密棉柔,将人拐到坑里还不自觉的方式说话。

“和离吗?也不是不成。”他喜心翻倒,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但是,她要和离,是想再嫁吗?

这一想,心里不知为什么起了一股酸劲。

“至于嫁妆……”

嵇子君的眼里闪过一抹不自在。

盛知豫冷笑,瞧着他衣服上面两个偌大的狗爪印。“春芽是我的陪嫁,自然跟我,至于黄婶、石伯,你作主把他们的卖身契给我,还有这间破房子,你们偌大的肃宁伯府也没看在眼里,就一并给我,用这些来换我的嫁妆,值吧?”

她私下曾问过这对夫妻,他们都表明愿意跟随她,既然他们不负她,她也不能辜负他们。

她一直知道周氏垂涎她的嫁妆。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本朝爵位递减制,爵位每传一代就减一级,如果后代没有建树,只能世袭爵位,如果有作为,也能慢慢升上去,替自己挣来荣华富贵,如果其子一直没有作为,几代以后,这个家族就自动退出贵族行列。

伯府看似根枝脉络几百年累积在那,可惜子孙没一个能撑得起门面的,一个那么大的伯爵府,每天要有多少开销,只出不进,周氏能不着急吗?

“没有别的了吗?”嵇子君何尝不知道自己对不住这个八人大轿迎娶进门的女子,但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突然有些迷惑,难道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好好看过她的原因吗?许久不见,她肤色细腻白皙,神色自若,更衬得那眉眼越发精致。

“如果你同意,就先写一份和离协议书。”

“成。”

盛知豫拿来文房四宝,倒了茶水在砚台上,仔细磨起墨来,然后拿了一枝小羊毫笔,细细蘸了墨,一气呵成的在宣纸上面把和离书写了,其中注明和离,盛知豫全部嫁妆换取黄婶和石伯的卖身契以及紫霞山别院的房契,此后各自婚嫁,生死不复相见,两无瓜葛。

吹干后,再让嵇子君画了押。

他眼神震动,从来不知道她写起字来自有一股清新洒月兑的韵味,那是他在香儿身上从来没有发现过的。

他有些举棋不定,却见盛知豫静立如远山般平淡。

“明日再麻烦嵇公子跑一趟,找里正公证,这件事便算了了。”

“哦,是。”

盛知豫拿着那张协议书坐在堂屋的门坎上,万籁寂静的夜,天空满天星斗,在这之前,石伯夫妻和春芽躲在后头听了半天的壁脚,嵇子君走后,三个人才出来,一个哭她命苦,一个猛抽旱烟袋,一个却是捏紧了拳头,管不了尊卑的直骂嵇子君不是个东西。

“夫人,你用嫁妆换我们两个老的和这破屋,不值得啊!”

“钱再赚就有了。”

“我们这嘴笨的,只要夫人用得着我们夫妻俩,火里来水里去,我们绝不推卸。”石伯开口了。

黄婶擦着眼角不住的点头。

要不是盛知豫不喜欢人家跪来跪去,夫妻俩恐怕是早就跪在她跟前了。

“石伯,我要的不是你们表忠心,只要不觉得跟了我以后没前途,往后日子还长得很,我们就照常过日子就是了。”

“我们夫妻在这里,有一顿没一顿的,直到夫人来,我们才知道过上好日子是什么样子,夫人要不是为了顾着我们……”

“没这回事,别往心里去,好了,今天也忙了一天,大家都累了,下去歇着吧。”她不想表露任何情感,无论她说什么只会让这对朴实的夫妻更加歉疚,那不是她想要的,也没必要,看顾着伺候她的人,只是她的义务,说穿了,不值一文钱。

她出嫁之前,祖母何尝没有给她准备了几房的陪嫁,前世,没机会试探他们的忠诚,这一世,她被驱赶到别院来,那些人期期艾艾,以为她没有起复的那天,风向全转到香姨娘那边去,没有人愿意跟着她来吃苦。

人的忠诚原来是不能试探的。

那些个过去,因为顾着要填饱肚子,她并没有觉得很疼,此时竟感到一种难言的痛,说不清是身上还是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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