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吧。”
“要讲得不合我意,我就不饶你!”
“我要说得精采绝伦,有什么好处?”
“总之,等本……我听了再做决定。”他跩的咧。
饭后,盛知豫说要去消食,裹了披风便出屋子去了。
春芽心想院子就这么大,没什么好担心,倒也不去唠叨她。
盛知豫走出门,屋外一地银白,夜色静然如水,跨过自家木桥,一二三四五六七……她数了数,自己横走十三步,脚后十二道脚印子,对门就是梅家。
打从屋外的篱笆可以看见屋里有朦胧的光,可见人是在家的。
她试着推门,想不到门吱呀了声,一推就开。
这男人是怀抱夜不闭户的精神,还是他胆子大,自恃艺高人胆大,压根不怕什么宵小?
她踏进一步,梅家这屋子是土夯的两间房,茅草盖屋顶,比起自家虽然差不到哪里去,但是凭良心讲,很难说住这里的人日子会比较宽裕。
想起他那已经洗得快要不见颜色的衣服,盛知豫看得出来这个梅嘉谟,或者应该叫梅天骄的男子日子过得挺苦,那些个叱吒风云的过去,让他风光一时,可风光没多久,一朝从云端掉进凡间,就连一份糊口的工作都找不到。
都说伴君如伴虎,原来都是真的。
这般大起大落,他的心里也苦吧?
“这么晚了,少夫人在这里做什么?”分外清冷的声音无声无息的响起,让她差点滑了一跤。
她她她……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不用表现得这么心虚吧?
“梅大哥。”
他身上还是白天穿的那件衫子,这种天气她披着披风出门还是冷到鼻尖和脚板都快失去知觉,静静落下的细雪沾上他的双肩与睫毛,他却毫无所觉的样子。
这人除了万年不变的冰块脸,就连知觉也不太好吗?
“嘉谟是你的名字?”她发誓,她要说的绝对不是这件事。
“字。”他神情不变,就连眼神也不见丝毫波澜。
“嘉谟是你的字?”喔,原来。“我来不是吃饱没事,我是想来问梅大哥,我家里缺一个长工,能来帮忙吗?月薪二两银子,一年四时衣衫,一年三节有肉菜面粉,一天管两顿饱,我们吃什么你就吃什么,如此这般可行?”
梅嘉谟……梅天骄有些愣住,僵硬的看着她。
他沉默着,始终不发一语。
“邻里互相帮衬嘛,梅大哥是知道我家中情况的,一屋子的老少,石伯年纪大了,体力有限,日子还很长,我懂一点女红,想绣几只荷包、扇面或是随身的小绣件去卖,换些银子回来,不过城里卖的绷子都不合我意,我还要一张绣架,房子旧瓦需要翻捡,翻了旧瓦,屋后又有半熟的桔子熟了要摘下,家里的木门一到晚上风吹便吱嘎吱嘎的响,不知道是不是需要换扇门。再说了,每天要挑水劈柴,堂屋的青砖也要修补,年关快到了,这都是体力活,没个有力气的人来做真的不成。”她的眼神认真无比,等着梅天骄回应。
一长串的沉寂在他们之间迤逦开来,脚下是冷冷的风卷着细碎的雪花而过。
回句话有这么难嘛?她笑得脸都快僵了。
他不着痕迹的观察她,她洁白的脸冻得红通通,因为冷,两只脚不停换来换去,披风裹得紧紧的,身子微微的颤着,她明明冷个半死,就为了这种小事专程过来。
“给我时间考虑。”他目光依然幽冷,但是他那把声音响在这晚上,沉重又轻柔,隐隐藏着威压。
她犹如得到赦令。
也是、也是,男人嘛,好面子,是应该给他时间思考。
“你如果觉得可以,那明儿个一早上工,我想你一个人弄饭也辛苦,不如早半个时辰出门,到我家里来一起用饭,我会吩咐黄婶多切点红薯,煮一锅浓浓的稀饭等你……”
梅天骄听着她喃喃数着步子回到自家小桥的影子,没什么情绪的眼里难得露出点极淡的笑意。
第6章(1)
盛知豫一开门,旋风般的小米团子就差点撞倒了她。
赵鞅披着发,一把搂住她的腿,转过头直朝追着他过来的春芽嚷嚷:“你想月兑我衣服,没门,我才不要你帮我洗澡。”
这种小霸王,春芽实在无奈,她袖子卷得老高,棉裤和袄子湿了大半,这些都是这小混球的杰作。
小雪球懒懒的竖起一只耳来听了下动静又趴回去。
“这是闹什么?”
“她这粗使下人居然想看我的身体,我的身体可是随便人都可以看的吗?”他还一脸控诉,悲痛欲绝。
盛知豫慢慢蹲下来,面对着赵鞅,眼对着眼。“春芽不是下人,你要知道这一点,你要是不想让任何人碰你,那就自己洗。”
“她……不是下人?”他看了眼春芽,他明明看她做一堆家事,明明就是个粗使丫头。
“不是,她是我很重要的家人。”盛知豫非常坚定。“还有,你要知道她没有义务帮你梳洗,说穿了,你和小雪球没什么两样,你和它都是我因缘际会捡回来的,差别在,它可能会在我家一辈子住下来,你不一样,只要你的家人找来,还是你想起回家的路,那么你就得回去。”
赵鞅大受打击,这是要他认清自己的本分吗?平平是一起被捡回来的,差别待遇也太大了,他可是活生生的人,居然比一只四不像还要不值钱?这不成,这种天气,就算这房子破破烂烂的,好歹也比流落在外面好,他要是想住下来,一定要她们知道自己值钱的地方,对!就是这样!
“我知道了。”他暗自下定决心,朝无辜的小雪球比了比小拳头。“我决定不洗了!”这是他表现他男子气概的地方。
“唔——可以,不过不洗身体的小孩只能打地铺。”
“什么?!”这是非人待遇,他可不想被冷死,那多难看!
“你可以自己挑,洗和不洗。”
他一辈子没有自己洗过身体,叫他自己来,他还真的不会,这个香香的姊姊笃定不会帮他洗,能指望的也只有那个胖丫头。
这香香的姊姊不像他习惯了的那些人,她不会他说什么,就顺着他做什么,怎么这里的人都好奇怪——
他还在绞尽脑汁的想,春芽可不会纵容他想到天荒地老,一把拎起他的领子就往里走,赵鞅破天荒没做任何挣扎,只是哀怨的看盛知豫一眼,便被拎着回厨房后面的小浴间去洗刷了。
盛知豫缓缓站起,模模自己的脸,怎么,她很像逼良为娼的坏人吗?
小米团子洗干净后,穿上盛知豫从箱底找出来,从来没穿过的月白色里衣,长长的袖子她帮他折了又折,将就一晚,应该没问题。
谁知道小赵鞅问题大着,他鄙视。
“这是女人穿的衣服。”
“还是你要这件?”摊在床上的是请石伯找出来的旧衣服。
他也许没什么优点,但眼光毒辣,最终,委委屈屈的将就了女人的衣服,躺进床里。
“我穿了女人的衣服睡觉你要发誓一定不能说!”
盛知豫给他掖紧被角,“说完故事,你可要乖乖睡了。”
赵鞅两眼亮晶晶,可爱的不得了。
一盏茶后。
“……讲过了‘奇珍会’卖的天下宝物,你听过《臧氏兵器谱》吧?臧氏是名满天下的铸兵器家,江湖上有‘天下兵器,尽出臧氏’的说法。”男孩子嘛,肯定不爱听那种软绵绵的故事。
“姊姊去过江湖?要不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莫非是胡诌?”他的求知精神非常旺盛,有疑问就问,打破砂锅的要问出个究竟,真不知道该称赞他好学,还是啰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