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等等,养病?!
她不是死了吗?一缕芳魂飘向无边无际的幽冥,她犹记得阖上眼之际,见到一条烟紫色腰带勒住小青颈项,将小青高高吊在房梁上,小青挣扎着踢掉脚上的绣花鞋……最终再也不动。
不——不要死,是我害了你……
一口气喘得急,面色涨红的周盈瑞像是被无数白骨追赶,她惊慌失措地猛然睁开黑玉般瞳眸。
“怎么了,瞧你惊出一身冷汗,梦魇了是吧!喝点安神汤镇镇心神,别慌,我在呢!”沉稳的嗓音能安抚人心。
一只粗黝大手拿着精致薄胚瓷碗,凑到鼻前的药味深浓而难闻,不自觉喝了一口的周盈瑞想到死前的那碗百合莲子汤,让她骤然瞪大眼,不知哪来的气力一把推开瓷碗,她不想再被害一次,人都死了还要毒害她不成。
但是她没有听到瓷碗落地的碎裂声,只有近乎无奈的轻笑声,近在耳畔,十分地熟悉。
“是……王爷?”难道是上天对她的补偿,让她能在有王爷陪伴的幻觉中死去……不,一定是听错了,是鬼差来拘她了。
“有本王在,谁敢拘你的魂魄。”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休想动他的爱妃,神鬼也不能。
咦!是阎罗王吗?否则她没说出口他怎知她心中所思?
周盈瑞眼前一片模糊,她很吃力地想看清楚周围,可是只隐约瞧见桌上有一盏烛火,淡淡的烛油气味飘散在四周。
她有些不解,也有些困惑,明明已经是死了的人,为何还能感觉到些微的疼痛,甚至感觉被人抱在怀里呵护的安心。
是她陷入迷离幻境吗?还是在作梦?没听过人一死还会入梦,或者是死前上天的一丝怜悯,成全了她想都不敢想的心愿。
“看来你真的是病糊涂了,连自个儿喃喃自语都不晓得,让本王看得好心疼。”应该退热了还一脸迷糊,这一病小脸瘦了一大圈,好似更稚女敕了,让人狠不下心斥责。
“喃喃自语……等等,我生病了?”不是魂归阴司了吗?她仍能感受得到月桂压着她双肩的力道,尖锐的指甲深深地扎入肉里,但身体上的痛比不上得知真相的心痛……
“来,把药喝了,你都病了三天,再不好起来本王都要温太医给你陪葬了。”连个小小风寒都治不好还当什么太医。
视线渐渐清明,看着放在嘴边的浓稠汤药,周盈瑞心惊的再度推开。
“不,我不喝,我不会再让人害我……”
“你说本王会害你?”低低的声音包含一丝不悦。
本王……她倏地一惊,错愕不已地抬起螓首。
“你……你是王爷,我……我没有死……”
“谁说你死了,本王先砍了他脑袋。”宁王陆定渊表情凶恶,单手扶着怀中女子,眼神凌厉骇人。
“我没死……”她低声轻喃,有几分惊愕和迷惑。
她怎么可能还活着,二姐不会容许她活着碍事。
房内娇吟粗喘交织,二姐骑在全身赤果的男子腰上,浑然忘我的前后摇摆细腰,而身下的男子不是宁王的面孔,而是……
骤地,她不敢再回想种种不堪的景象,湖泊一般澄净的水眸慢慢蓄满泪水,眨也不眨的望着近在面前的俊颜。
她没死吗?
还是上天再一次的捉弄,给了她冀盼再将她狠狠推入谷底,让她在绝望的深渊爬不起来。
“小傻瓜,哭什么,不过是着了点凉,喝几帖药就会好了,瞧你可怜兮兮的哭得像小花猫。”大概惊着了吧!又是高烧,又是叫人听不真切的呓语连连。
“你……你真的是王爷?”周盈瑞有些不安,心里惶惶然,成为宁王侧妃快三年了,他从未对她有过半句温言软语,更遑论是……宠爱?
因为太过突兀了,一反她所知的常态,她反而没法相信眼前柔情似水的男子是向来冷硬、独断独行的王爷。
那是王妃才有的浓情蜜爱,她永远只能是在远处看着两人恩爱难分的影子,走不进其中。
“小东西还没清醒吗?在本王的府里,除了本王谁有天大的胆子敢抱着本王爱妃,除非想找死。”他一向冷厉的黑瞳中闪着水漾柔情,深深凝望巴掌大的小脸蛋,似是在看失而复得的宝物。
爱妃……她心口发涩,宛如吞下一斤黄连,他口中的爱妃从来不是她,而是王妃。
“二姐……呃!王妃她不在吗?她……之前还在婢妾屋里,王爷瞧见她了没?”
周盈瑞不确定陆定渊知不知道王妃有意加害她的事,也不知道她是被救了逃过一劫,或是另有缘故,因此问得很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异样,唯恐又生变故。
她没察觉屋内的布置有何不同,只觉气氛突然有些僵凝,半月形的格子窗照进一抹月光,看得出是夜晚了,似乎虫鸣蛙叫声也静谧了,只余夜半花香。
没人察觉,陆定渊听到王妃二字时,目光中略带深沉冷意。“我没让她来,她在虹月院抄经。”
“抄经?”她讶然。
以二姐的性情怎么可能抄写佛经。太后六十大寿时的寿礼,那卷心经是她一笔一划抄写在薄如蝉翼的流光锦上,以宁王妃的名义送人宫里的,深得太后喜爱。
那一回二姐得锦绣才女美名,在贵女圈子里深获好评,不少皇亲贵戚纷纷下帖子相邀,聪慧贤良之名大为广传。
而二姐一次也没提到她,甚至在各府夫人的交游中也未曾带她出席,只隐晦地提起她是庶女出身低,不好丢人现眼,为了不让她受羞辱,所以还是别出府比较好,全是为她设想。
但是……庶女?二姐不也是姨娘所生的,就算寄名在嫡母名下为嫡女,但仍改变不了出身,同是庶女身份,她有何见不得人?
只是她不想争,由着二姐折腾,只要夏姨娘在周府过得好,不受正妻刁难,她什么都肯忍受。
“嗯!她在新婚期间冲撞了母妃,自觉为人媳却不贤,因此自罚抄经以惩己过。”陆定渊口气平淡,似乎并无半丝维护,不觉得王妃自罚己身一事有何不对,理当如此,他不做阻拦。
“喔!新婚期间……”周盈瑞对陆定渊异与往常的转变,无法适应,她一直想着为什么王爷的言行举止变得好离奇,久久才听出诡异之处。
“什么新婚期间,不是已经……”过了好些年了,早已是老夫老妻。
“小姐,你醒了呀!太好了,奴婢煮了清心降火的莲藕粥,你快趁热喝一点填填胃,补补元气……”
“你……小青?!”她也没死——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死透的主仆居然都没事,活得好好的,她不会真的只是作了一场荒诞的怪梦,梦到自己被毒死?
“大惊小敝什么,喳喳呼呼地没个规矩,惊扰了本王的爱妃,本王第一个拿你治罪。”陆定渊不悦地沉下脸。
“王爷恕罪,奴婢是太高兴了,一时昏了头才穷嚷嚷,小姐昏迷了好些天,奴婢好担心。”小青连忙磕头认错,手里的莲藕粥还高高捧起,生怕溅出一滴。
“起来吧!先吃粥再喝药,把汤药放在炉上温着,待会本王再喂瑞儿喝。”她脸都瘦得不见肉了。
“是的,王爷。”一脸欢喜的小青忍笑起身,将烫手的粥放在靠近床头边的瘦腰三足梨花木几。
周盈瑞心底有说不出的惊悚,她偷觑一眼笑得好不开心的小青,她的颈脖并无勒颈的红痕,小青的欢喜亦不是假的,好像不曾经历过生离死别,而且那面容……
那是刚进府的小青,十四岁的身子还没长开,五官和脸型还有点稚气,笑起来天真而傻气。但是十七岁的小青身形高瘦,本来圆圆的月亮脸也变得瘦长,人也因王府的规矩多而少了笑容,变得缩首缩尾的,她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听见小青的喳呼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