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伤得很重,为了保护她,他不惜连车带人当她的肉垫,替她削弱了强烈的冲击,可自己却因此被撞得五脏六腑出血,命在垂危。
是为了她,都是因为她……
泪水和鲜血融在一起,将她的世界染成一片漫无边际的绝望,如果他死了,她也不想活了。
他似是在昏蒙中听见她的声音,挣扎地勉力睁开眼。“雪,你……没事吧?有……受伤吗?”
为什么?都到这时候了,他居然只关心她有没有受伤!真正伤重的人是他自己啊!
她哭得无法自已。“你、你等着,我马上叫救护车,你……没事的,会好起来的……”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放下他,然后急急奔回自己车里找手机,可也不知被撞到哪里去了,在车厢里四处模索就是找不到。
她又怕又慌,没找到手机,偏偏找到一把随身携带的瑞士小刀,这小刀是她送给傅明泽的生日礼物,当他退还给她时,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雪……”微弱的声嗓呼唤她。
她一咬牙,下意识地将小刀捏在掌心里,匆匆回到他身边。
他看着她,睁着蒙胧且逐渐失去焦距的眼眸,像是努力想看清她。
她悲从中来,不觉呜咽出声。“为什么……要救我?”
明明他该是恨她的啊!恨她破坏了他的爱情,拆散了他和心爱的人。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他只是微微地笑着,因痛楚而扭曲的脸庞笑起来仍是那么俊朗,那么令人心动。
“是你……先救了我,在我……十三岁那年。”
她哑然,好一会儿,才找回说话的声音。“就因为那么一点恩情,你记到了现在?”
“我发过誓……报恩的……”
报恩报恩!她不需要他报恩,不想要他报恩,不愿承认他对自己只有恩情。
珠泪纷然碎落,她将他抱进怀里,感觉他的体温一点一点地变得冰凉,心房也跟着结冻。
“如果我早点醒悟就好了,如果我能早一点明白自己原来是爱你的……”
那她就不会傻傻地痴恋别的男人,不会做出那么多伤害他的事。
“如果我早知道就好了……”
她后悔了,真的后悔!可如今后悔又有什么用?
“雪……”他似是无奈地望着她,黑眸浮现黯淡的阴影。
“我知道,我知道,后悔也没用的,你已经有谢清婉了,她才是你的真命天女……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强迫你离开她的,我答应你,我马上签字离婚,这次我会祝福你们,我祝福你们……明泽你不要死,拜托不要死……”
该怎么办才好?该怎么做他才能活下来?
看着她痛哭失声,他也不知是否心疼了,强忍剧痛,费力地抬起无力的手,抚上她雪白的脸颊。
“好好……活着……”他交代遗言,那么低微飘忽的嗓音,仿佛随时会随风远去。
“我不要!我不要!”她握住他的手,神智昏乱地频频摇头。“你才应该好好活着,不准死,我不准你死……”
“帮我跟清婉说,我对不起她……”
“我不帮你说,要说你自己说,你不准死,不要……”
她就要失去他了!他要离她而去了!
惊恐地领悟到这点后,她只觉得整个世界都要崩塌了,自己再也没有活下来的意义。
她凝睇他,原来亲眼看着自己最在乎的人死去是这样的感觉,这辈子她尝过这次就够了,再也、再也不要再经历一回了。
他同样望着她,唇瓣颤着,像是怀念,像是不舍,像是想说什么,却终究无语,瞳光一点一点地黯淡,终于,完全地陨灭。
时间静静地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短暂的一瞬,或许是荒寂的百年,江雪冷静下来,心跳慢了,呼吸沉了,她缓缓地俯下头,眷恋地啄吻怀中男人的唇,舌忝他嘴角微腥的血。
“下辈子,你千万、千万不要再遇上我了。”她在他耳畔低语。“我又坏又任性,只会折磨你。”
她扬起脸,缠绵地看着他毫无血色的俊容,微笑如水般清澈。“你睡吧!睡醒以后就忘了我,把我忘得干干净净。”
她伸手合上他死不瞑目的眼,纵然知晓他已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仍是执着地说着。
“来生你会幸福的,你和谢清婉会有情人终成眷属,一定会的。”她吻他额头,吻他眼皮,吻他鼻尖,吻他冰凉的脸颊以及更冰凉的唇。
一面吻着,一面许诺。“你放心,我不会再纠缠你。”
她拥着他,脸颊与他相贴,像母亲抱着婴孩那样轻轻摇着、晃着。
“傅明泽,要幸福喔!”
她慎重地叮咛,噙着笑,含泪的明眸流光莹灿,刹那间美如绝色。
她笑着,忍着心口撕裂般的疼痛,松开握在手掌里的瑞士小刀,拨出尖锐的刀刃,划过自己的手腕——
血滴如沙漏,倒数她残余的人生。
第1章(1)
她怎么还活着?
当江雪醒来时,看着熟悉的天花板,那在夜幕里点点闪烁的繁星,是她小时候爸爸亲手为她贴的生日礼物,每当看着这片星空,她就想起父亲对自己的疼爱,所以一直留着。
但现在,她看着同样一片星空,想的却是车祸发生后那一幕幕血腥的画面,想的是她最爱的男人在她怀里一点一滴地流失生命,想的是自己的自私任性剥夺了那男人的幸福……
她想着,无悲无痛,表情木然,只觉得胸口空荡荡的,失了神魂,失了心。
为什么她还活着?她该死的,她没有活在这世上的资格。
“太好了!雪小姐,你总算醒了。”一道慈蔼低沉的嗓音蓦地在房内响起。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唤她……
她无神地看着那个朝自己走来的中年妇人,眨眨酸涩的双眸,认清那张记忆中印象深刻的脸孔后,霎时有点不知所措。
“珠姨?”
“醒来就好。”珠姨走过来,拿下覆在她额头的冰枕,用手探了探温度。“烧应该退了。”
江雪恍惚地盯着眼前那张圆润微胖的脸孔。“我这是……在作梦吗?”
否则怎么会见到从小最疼她、却早在她九岁那年便离开的珠姨?
记得当时珠姨说要离开,她还撒泼地发了一顿脾气,认为珠姨背叛了自己。
“珠姨,你是特地回来看我的吗?”
“傻孩子!你在说什么傻话啊?珠姨一直在这儿啊!”珠姨摇头,看着她的眼神满是爱怜。“你烧了一天一夜,都没吃什么东西,一定饿了吧,珠姨做你最爱吃的牛肉面给你吃?”
“我……”她霍然起身,看见自己搭在薄被上的小手时,不禁一惊。
那是一双幼女敕的、属于孩子的手,绝非成年女子的双手。
不只手——她掀开薄被,瞪着自己童稚的身躯、毫无曲线起伏的平胸、短短的腿、纤小的玉足,她这是……返老还童了?
“珠姨!”她惊得猛然握住熬人的手。“我是怎么了?怎么变成这样?”
“雪小姐,你没事吧?”珠姨脸色一变,比她更担忧。“你是不是还在发烧?我打电话叫李医生再来瞧瞧。”
李医生?
江雪茫然,这又是一个多年未曾在她周遭出现的人物,李医生是她父亲的好友,也是江家的家庭医生,她记得在自己十六岁那年,他就移民美国了。
“珠姨,我今年几岁?”她焦急地问。
珠姨正在打电话,听见她的问题,愕然回头。“雪小姐,你……”
“告诉我!我今年到底几岁?”
“你……”珠姨神情惊疑不定。“下礼拜就是你九岁生日了。”
九岁!江雪骇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