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付了银子。”
阿观从银箱里找出一锭金子,放在他面前。
“好,我买下王爷了,从现在开始,爷必须为妾身做牛做马,妾身说东,爷不能往西,妾身说南,爷连看都不许看北方,爷得一辈子对妾身忠诚,做得到吗?”
阿观没想过这个比喻会不会伤害王爷的自尊。她一心想着:法律之前、人人平等,没注意到老板的脸色已经黯下几分,她还在那里滔滔不绝。
“王爷也做不到对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王爷无法接受的事,为什么要逼迫下人接受?
“基本上,妾身认为,如果非要谈忠心,只要对一个人忠心就够了,那就是自己。
对自己的喜怒哀乐忠实,对自己的梦想忠实,对自己的人生忠实,不要被太多的外在条件、外人的眼光所束缚。忠实做自己,做一个无法无天、快乐逍遥的自己。”
她的话震撼了齐穆韧,从来没有人这样对他说过,即便是思想开明、与众不同的外公,也只提点过他:对自己好一点。
他盯住她,像在看什么珍稀动物似的,阿观被他看得全身发毛,轻咳两声,他依然没移开眼神。
她倒杯茶水放到他手边,他拿起来喝了,但视线还是没转开。
她越来越尴尬,一时间找不到新话题,只好就刚才那个继续接下去。
“妾身不明白,当主子的怎么可以对下人动辄打骂?那是残暴不仁,是缺乏人性的作为,说穿了,主子和下人有什么不同,不过是王爷有个好父亲,他们没有而已……”
瞬地,他的眼神改变,目光陡然间变得狰狞,阿观被他看得满心惊悚,话卡在喉咙口,头皮一寸寸发麻。
齐穆韧猛地起身,口气瞬间冷冽。
“你说,我有一个好父亲?”
冷酷口气中带着讥讽,他淡淡一笑,却引发她的颤栗,好……可怕……
第二十章破冰(1)
屋外,四婢、古文观止站成两排,和刚进清风苑的齐穆笙都听见他们的对话了。
四婢低着头,泪水翻滚、满心激昂,原来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主子,原来她们也可以拥有尊严与关爱?
迸文观止也惊诧不已,胸中波涛不定。王爷虽将他们当兄弟看待,可王爷毕竟是主子、他们是下人,那是全然不同的身分呐。忠心不是刻在他们的脑子里,而是烙进他们的骨头、深入他们灵魂中,他们对主子忠心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能要求主子对他们忠心?
他们有满肚子的想法,却没人敢发出半点声响,做出分毫动作,唯有齐穆笙叹了口气,苦笑摇头。
他喜欢偷听嫂子说话,因为老是能听到一些异于他人的见论,就像讨论主子奴才那一段,只不过……她怎么就不懂得适可而止。
门突然被打开,齐穆韧脸色铁青的走出来,他未多看旁人一眼,古文观止立刻随身跟上前。
齐穆笔进屋、四婢也跟着进去,阿观一脸茫然托着下巴,想不透自己说错什么。
她看向齐穆笙,犹豫地问:“大姜,我是不是……”
“对,说错了话,你应该见好就收,后面那段说比不说还糟。”齐穆笙脸色也很沉重。
她咬唇,懊悔自己没管住嘴巴。
“你,要不要出去走走?”他想,他该想个办法解决现在的局面。
“好。”阿观烦闷地点头。
晓阳拿来披风为主子披上,然后与晓初跟在主子身后出门。
月季留在屋里,她与琉芳互视一眼,没有对话,却已明白对方的心思。
琉芳离开屋子,往晴芳、兰芳住的地方走去。
不为主子说的那番话,就为主子的纯良禀性,她都希望晴芳、兰芳能够多偏主子一些,可、能说服她们吗?她没有把握,但总得试试。
在此同时,柳氏命人送来的燕窝已经留在小厨房,顾嬷嬷送完燕窝后,走往晴芳、兰芳的屋子。
她轻声对她们道:“王爷留你们在这里服侍王妃,你们定要尽心尽力,不能有一丝松懈,若王妃有什么闪失,柳主子定然不与你们干休,可别忘记,你们的爹娘还在主子手下当差。”几句恩威并施的话,让两人微微发抖。
“是,请顾嬷嬷转告主子,兰芳、晴芳会遵从主子命令,好好做事。”
“这样就好,日后得空多往景平居走走,主子心底可是想着你们的。”
她们听出言下之意,连声道谢,送走顾嬷嬷后才双双回到屋子。
琉芳悄悄隐身在柱子后头,眉头深锁。
看来要说服晴芳、兰芳是不可能了,她们的家人控在柳侧妃手上,就算有异心也不敢轻举妄动。
幸好主子猜对了,柳氏为名声,不敢轻易对主子下手……轻轻叹了口气,她同意主子的话,成天到晚忖度别人的心思,真的很累。
阿观缓步跟在大姜身后,两人走出清风苑后,他停下脚步转身问:“出嫁前,叶丞相没告诉过你王府里的事吗?”
阿观紧闭双唇,不确定要再糊弄他一次“灵魂出窍”,还是轻松一句“记忆力丧失”带过,她看着大姜,满脸犹豫。
幸好他没等到她想出答案,便自顾自往下说:“我父亲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嫡母曹夫人生的是大哥齐穆风,我和二哥的娘亲是父亲的侧妃,至于四弟穆平和妹妹玉华是孙姨娘所出。”
阿观点点头,府里的主子,她早已经从月季那里了解过。
她还知道,齐穆风无能懦弱,连官职都是依靠着齐穆韧才能得到的,而齐穆平资质平庸,大字认不了几个,成天斗鸡遛鸟、无所事事,独独在生儿子这件事情上头颇有才能,二十岁已经是三个儿子的爹。
不过阿观没回话,等着大姜的下文。
“父亲并不喜欢我和二哥,而我母亲早逝、无可依恃,我与二哥几乎是英姨一手带大的,英姨是我母亲的陪房丫头,外公收养她后,让她同母亲一起读书识字,是个颇有见识的女子。
“父亲长年在外征战,嫡母对庶子女的看重自然不如自己的亲生孩子,当时,我们兄弟在府里的处境相当为难。我已经不记得是多大的事了,只记得自己病重得快死去,全身发热,像置身炼狱,英姨求大夫人为我延请御医,大夫人的回应是两声冷笑。
“后来英姨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竟然求得皇帝带领御医来王府为我医治,皇上见我们兄弟处境堪怜,竟撂下重话,说我们若是出事,便要齐穆风和整个曹氏家族陪葬。”
阿观思忖着他们的父亲听见这种威胁,会有什么反应?
“父亲从战场上回来,听见嫡母的挑拨,他向来看重大哥胜过其他儿子,他一心一意要让大哥承袭爵位,没想到竟会发生这种事,他气得冲到我们屋里,大掌狠狠掐住二哥的脖子想把他捏死似的。
“二哥硬气,半声不吭,双眼直视父亲,我眼看着二哥的脸越涨越红,哭着跪在父亲跟前,求求他看在我们母亲分上,饶了我们。丨“我永远忘不了父亲的残暴表情,他不是生气,他是真的想要掐死我们,那刻,我说不出心中是恐惧还是失望,“虎毒不食子”这句话不知道是谁讲的?如果此话为真,那么我们的父亲,禽兽不如。”
大姜眺望远方,脸上满布怅惘,嘴角勾起一抹嘲笑。
他的话让阿观联想到那个梦境,梦里曹夫人口口声声骂齐穆韧是来路不明的杂种,那是真话还是假话?是老王爷酒后的醉言醉语,或是曹夫人的恶毒编造?
曹夫人说自己没有证据,唯有已经死去的老王爷可以证明,他是怎么证明的?这个时代又没有DNA,有没有可能,是个阴错阳差的大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