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软轿里的白卿卿听到秦子正的召唤,轻轻掀开轿帘,出了轿门。
当她的视线不经意落到明昊脸上的时候,眸光一闪,嘴角微微抽动,就连脚下的动作都不由自主地僵滞几分。
这转瞬间的变化,并没有引起旁人过多的关注。
在明昊看来,眼前这身穿粗布衫的小丫头,横看竖看,不过就是一个从乡下来的小村姑而已。
不过,这小村姑既然能得当朝一品大员秦子正亲自引荐,他自然不敢轻忽怠慢。
第1章(2)
“秦相,这位姑娘是……”
“这是老夫专程为七爷请来的大夫。”
明昊面色一怔,眼底顿时闪过一抹不认同。
他很想说,老丞相您是不是糊涂了,找这么个小丫头片子给七爷看病,那不是存心给七爷找不痛快吗?
就算七爷的眼疾令诸多宫中御医束手无策,您也不该随便找只阿猫阿狗来滥竽充数吧。
秦子正几乎一眼就瞧出明昊的心思,他伸手在明昊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有什么话,咱们见到七爷再说。”
明昊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敢驳了老丞相的面子,象征性地向一声不吭的白卿卿点了点头,这才将两人引进墨园之内。
别看墨园坐落在京城东郊,地势并不繁华,可偌大的宅子之内却是别有洞天,奢华美丽。
这是一幢七进的大院落,里面的布置可以用应有尽有、美轮美奂来形容,宅子里的家丁仆役明显是接受过正规的教,一个个进退有度,温顺有礼。
不多时,一行人在明昊的带领下,踏进一间散发着龙涎香的屋子里。
这间屋子非常宽敞,装饰得也十分奢华考究。硕大的白玉屏风伫立在屋子正中,四周墙壁上挂着各种书法字画。
屋子里摆放的那套红檀木桌椅价值连城,各类古董花瓶也是世间少有。
房间右侧有一间内室,两个房间正中挂着一副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帘。
明昊走到那珠帘处便停了脚步,姿态谦卑地对里面的人轻声道:“七爷,秦相来了。”
内室传出一个年轻而又低沉的嗓音,“赐坐,奉茶。”
“是!”
明昊不敢怠慢,急忙招呼秦子正落坐,又吩咐两旁伺候的丫鬟去准备点心茶水。
吩咐完毕,明昊很有眼色地退出房门,守在外面等候主子差遣。
秦子正并未因为宅院的主人没立刻出来接见自己而感到不自在,他仿佛习惯了这样的待遇,恭恭敬敬地坐在红檀椅内,隔着珠帘,对内室避不见面的人道:“七爷的身体近日可好?”
“蒙秦相惦记,还算不错。”
“听明昊说,七爷前些天去普陀寺住了些时日。”
“和慧净大师探讨了一些佛法。”对方简单说了几句,随后懒声道:“秦相今日来此,可有什么要事与我相商?”
秦子正先是看了一言不发的白卿卿一眼,这才道明此番来意,“不瞒七爷,老臣今日登门拜访,的确有事想和七爷商量。不知七爷可曾听过当年名震一时的圣手医仙莫守德?”
“略有耳闻。”
“这个莫守德,是老臣年轻时结交的一位老友,医术非常高明,当初七爷初患眼疾时,老臣曾想去寻他帮七爷治病。没想到莫守德的妻子突然离世,给他造成巨大打击,心灰意冷之时,他决意正式隐退,自那以后,便在世间消失无踪。直到两个月前,老臣无意中从旁人口中得知他的下落,所以立刻写信请他来京城治疗七爷的眼疾。”
“他来了?”七爷声音轻缓,听不出是喜是怒。
“呃……”秦子正话头一顿,“老臣无能,没请到莫守德,不过……”话锋一转,又急切道:“老臣今日将莫守德的徒弟给带了过来,她姓白,名卿卿。别看她只是一个芳龄十八的小泵娘,精湛的医术却让老臣打心底佩服。
“七爷记不记得,四年前,老臣遭奸人暗害,差点丢了性命那件事?虽然后来保下一命,却落下头痛的后遗症。皇宫里上百个御医都拿老臣的病情毫无办法,没想到卿卿不但一眼就看出老臣的隐疾,居然还在短短七日之内,替老臣除掉了这个纠缠多年的旧病。”
秦子正连夸带捧,将白卿卿的医术说得天上有,地下无,就是不想让里面的那位轻慢了这个被他亲自带来的小丫头。
结果,他苦口婆心说了不少,却没有让内室的七爷动容。
他淡淡地笑了一声,“秦相的心意我领了,至于我的眼疾,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治与不治,分别不大。”
言下之意,对于秦子正请来的这位大夫,他压根就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七爷……”秦子正听了这话立刻急了,“您最好还是再考虑一下,卿卿虽然只是一个小泵娘,可是……”
“秦相,我累了,如若无事,便退下吧。”
这天底下敢用这么嚣张的语气对当朝丞相下逐客令的,身分必是非富即贵。
就算里面的人从头到尾都不曾露面,白卿卿也意识到对方的来头一定不小。
见秦子正还想再做挣扎,一直没吭过声的她站起身,不卑不亢道:“秦相爷,您别怪我多嘴,我这个人行医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第一,罪大恶极之人我不治;第二,丧心病狂之人我不治;第三,一心求死之人我不治。
“虽然我不知道您口中这位七爷是何来头,但从字里行间不难听出,他对自己的病情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这刚好犯了我的第三个大忌。既然他无心求医,相爷又何必强人所难,反正病在谁身,痛在谁心,作为旁观者兼外人,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好了。”
这番话说得不疾不徐,铿锵有力,既表明自己的态度,又在无形之中警告对方,你有脾气,我也同样有傲气。
秦子正被白卿卿这番大胆的言论吓得不轻,急忙冲她使眼色。仿佛在说:里面那位身分特殊,连我一个当朝丞相都不敢忤逆,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可不要头脑发热,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白卿卿并没有把老丞相的警告放在眼中,自始至终,她一直保持着倨傲淡漠之态,好似那些来自外界的身分之差,对她来讲只是过眼云烟。
别说秦子正被她的气势给惊得不轻,就连一直守在门口处的明昊,也被她给吓了一跳。
要知道,他家七爷可是万人之上之尊,这天底下,从来没有人敢在七爷面前如此嚣张。
可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穿着土气的乡下姑娘,不但没把七爷放在眼里,居然还敢用那种大逆不道的态度和七爷讲话,她这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但不得不说,白卿卿刚刚那无礼的一番话果然奏了效。
只听珠帘一响,一支玉拐杖从里面探了出来,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也随之从内室走了出来。
白卿卿抬眸一看,那男子大概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容貌生得甚是俊美,剑眉星目,挺鼻薄唇,虽然他身上只穿了件月白色的家居长袍,可浑身上下所迸发出来的气势,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此人必身居高位,来历不凡。
看清对方容貌的那一刻,白卿卿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利物狠狠戳了一下、钝痛不已,脸色忽变,眼底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当她试探地和对方四目相对时,一眼就看出对方的目光并没有和自己对上。
她轻轻抬起手指,试探地在对方眼前晃动几下,事实证明,他的眼睛果然什么都看不到。
他……瞎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子正见白卿卿神色大变,以为她是畏惧于七爷的气势,急忙起身,上前恭敬道:“七爷,卿卿只是一个乡下姑娘,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如果她不小心得罪了七爷,绝非是有意而为之,您可千万别和她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