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是那家伙,他会立刻回去那地方,差别在他并没有风,所以他还是迅速冒着风雨做了一点预防措施。
小屋看来几乎和黑暗融在一起,他再次确认不会有光线露出,也再次确认黑暗中没有任何疯狂杀手拿着斧头在狂风暴雨里乱晃,才再次开门进屋,将那越形加剧的暴风雨全关在门外。
他回到她身边,顺手把那张桌子也倒立起桌面,让它挡在壁炉与门之间,然后把接满水的水壶扔进一大把茶叶放到炉上烧开,再小心把她抱到那简陋的壁炉前,火烧月兑掉她身上湿透的衣裙,把她与自己都月兑得精光,尽力拧吧她的发辫,并把她抱在怀中用掌心摩擦她的心口。
她有一头吓死人的长发,他之前不是没注意,他知道她头发很长,只是他原以为她的头发顶多是过腰,那看起来只有过腰,可他拆开发圈和辫子才发现,她只是把长发绑成辫子再往上盘,她的头发实际上已经超过她的身高了,如果她站起来,那头长发一定会拖到地上。
那让他楞了一下,他没想到她的头发竟然那么长,他认识的女人中,没人留那么长的头发。
老实说,那么长的黑发,乍一看还满诡异的。
他知道要尽快把她头皮附件的头发先弄干,试着用手梳开她的长发,然后拧吧她的裙子,抹去两人身上的雨水,再把炉中的火弄得更大一些。
也许她昏倒了也是好的,至少她不会和他争辩月兑光衣物取暖,或者这样搓她的心口是不是有那个必要。
他知道,一般人都会对这种事有意见,特别是女人。
但当两人的体温都在急速下降时,他真的只想把自己和她都弄暖一点。
火舌贪婪的吞噬着壁炉里的柴火,温暖了室内的空气,让他与她僵硬冰冷的肌肉慢慢回温。他改搓着她雪白的手脚,才发现她没有穿鞋,柔女敕的双脚被草木利石划出宛如被施以酷刑的血痕;她的手只比脚好上一点,上面虽然有插伤,但血水和脏污几乎被雨水冲刷掉。
他把烧开的茶水从炉子上挪开,倒了些浓茶到搪瓷杯中,把杯子稍微烫洗过,然后重新再倒了一杯,让它尽快变凉,他只能先拿湿布尽量小心的处理她身上那些教人看了触目惊心的伤口,最后才以温热的茶水清洗。
虽然大部分的伤口都还算干净,但有些地方泥沙跑了进去,卡在擦伤里,他不得不狠心将它们清出来,这个步骤弄疼了她,让她一度呻|吟起来,不自觉瑟缩着。
她中途曾经痛醒过来,但神志不是很清楚。
“你……在做什么?”她拧着眉,表情痛苦的白着脸问。
“抱歉。”他告诉她:“我必须将它们清干净,茶水能消炎镇痛,多少能避免发炎感染。”
她蜷缩在地上,虚弱的重新闭上了眼,他不知道她是否听见了,还是根本无力反抗,但她几乎没有再挣扎,只是偶尔肌肉还是因为疼痛而反射性的抽搐。
这女人看起来真的很狼狈,他知道她为什么会搞成这样,他看见她骑着机车冲过那坏掉的桥,看见她重重摔在石桥上,看见那辆车飞了出去掉到悬崖下。
她勇敢得吓人,当他看见那疯子朝她们跑去时,他也跟着冲了下来,却听见她要她的朋友快走,并且眼睁睁看着她逃避着那个疯子,冲入狂风暴雨肆虐的黑暗里。
他用最快的速度追出去,有好几分钟,他以为自己会来不及,以为自己会再度错失阻止那凶手杀人的机会,以为他最终只能看见她被开膛剖月复躺在落叶中的尸体。
但她聪明得知道不能跑在路上,她钻入森林里,变换这不同的方向跑,让他一度也失去了她的踪迹,直到闪电劈了下来。
他能比那家伙先看到她,真的只是运气好,他面对着正确的方向,那王八蛋不是,但那疯子比他还要靠近她,他不得已只能在那人转身前,迅速奔跑过去将她扑倒,那八成是造成她右背那一大片红肿的主因。
他小心的触碰检查她身体上的其他部位,幸运的是,在经过这一夜的折腾,除了几根断掉的指甲,她身上没有任何断掉的骨头,但这不表示她完全没事。
你还好吗?
当他这样问她时,他几乎在瞬间就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她不可能还好,她摔下机车,被追杀又光着脚被拖着到处跑,还滚落山坡,她怎么可能还好。
很好。
她如此回答,即便已经快昏倒了还笑着如此回答。
他知道她一点都不好,想去她试图逞强的模样,他眼角微抽,轻轻的以温热的茶水冲去她脸上擦伤里的泥沙。
这些天,他忍不住一直注意这她,无法不去注意她。
起初,是因为她踩到了他的痛脚,后来是因为她看似软弱,实则坚强的个性。
就像之前在石桥上,如果她是她那位明星朋友,他可以理解她为何做出要朋友先走的决定,那位楚欣欣性格独立果敢,他认识楚欣欣那种性格的女人,勇气是她们天生的一部分,她们生来就是发光体,遇到压迫她们会习惯性的反抗回去,不会默默吞忍。
但湛可楠不是那种人,她是那种习惯会自动退到一旁的配角,若旁人要是欺压她,只要别太过分,她会选择息事宁人,抬抬手让事情过去,她清楚自己不是那种引人注目的人种,而她也安于这样的现状。
因为职业的关系,他看过很多人到了紧要关头,都会显露出本性,不少人在重要时刻,遇见方才那状况,大部分的人都会哭着和朋友求救。
那并不可耻,那是人类的生产本能。
他原以为她也会如此,可她没有,她要她们快走,事实上她根本是命令她们快走。
然后她奋力挣扎求生,即便他拖着她在暴风雨中奔跑,她一句苦也没叫过,她没有歇斯底里的哭哭啼啼,也不曾抱怨自己没鞋,更没像无尾熊抱树一样死抓着他不放。
她只是安静的跟着他,直到她确定到了安全的地方才允许自己昏倒。
一开始,他以为她只是个靠装神弄鬼讨生活的骗子’后来,她的说法让他改观,他知道她会和他解释,是为了她的朋友,他不是真的完全同意她的说法,但他欣赏她对朋友的忠心……而现在……
眼前的女人身上到处都是大块的擦伤与瘀血,就连这巴掌大的小脸上也是伤痕处处,可至少她还活着。
现在,他知道她并非在装神弄鬼,没人会特别请个连续杀人魔来追杀自己,好让骗局可以成立,他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那些人都死了,死得很惨。
这一整天,他每次都慢了一步,如今她还能活着,完全是因为她聪明、勇敢,而且还有着惊人的意志力。
她从那杀人魔手中,保护了朋友,也保护了自己。
温暖的炉火,在不觉间将两人身上的水汽蒸散掉。
他反复以浓茶冲洗她的伤口,然后将她揽入怀中,把掌心按在她心口上,让她的头枕在他肩上,冰冷赤果的背紧贴着他的胸膛,以那老旧的毛毯抱住她和自己,背靠着壁炉旁被火温暖的石墙。
他把开山刀放在手边,面对着那唯一的出入口,知道这张侧倒的桌遮住了两人大部分的身体,进门的人会先看见那亮眼的炉火,才会看见这张桌子,而以桌子做屏障的他会比来人先看见对方,那会给他多一两秒时间反应。
饼去的经验告诉他,有时候,这一两秒就是致命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