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有罪,请皇上治罪。”两位太医跪地伏首,额上冷汗涔涔,他们知道皇后的病虽然是风寒引起,但是,脉象却是异常的紊乱,让他们就算有精妙医术,以及多年问病经验,也都傻了眼。
“在医理上,朕不如皇后,但朕有一物,应该能帮上你们的忙。”说完,律韬唤来心月复之总管,“元济,朕要你去那房里取一物过来给太医。”
“皇上,您说的可是……?”元济看主子的眼神,很快就知道所指的是“养心殿”西暖阁后方,除了主子之外,从不允任何人进入的那间密室。
“过来说话。”律韬颔首,在元济的耳边说了几句,“去吧!”
“是。”元济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刻领命而去。
律韬看着纱帘之外,仍旧伏首不起的两位太医,淡声道:“两位俱是医者,应该都听过‘药王谷’这个地方,以你们的医术,再参考‘药王谷’从来不世内传的医书药本,倘若皇后的病再不能治,别怪朕手下不留情。”
“是!臣等叩谢皇上隆恩。”两位太医低首转面相觑,心里除了惊惧之外,还有惊喜。
他们当然听过“药王谷”,只是这天底下,没几人能见到谷中珍藏的医书,一般医者只知其中些许,便已经可以妙手回春,更何况他们现在能够拜读原册,想必能够寻出解决皇后脉息紊乱,与寻常人有异之道。
律韬给了太医院找出治病之方的期限,才让两人告退,接着从小满的手里取饼那碗汤药,勉强哺了两口进珑儿嘴里,便被她给咳了出来,乌黑的汤药漫过她的下颔,在衣襟上湿了大片。
“咳咳咳……”
珑儿咳得撕心裂肺,在律韬的怀里颤抖痉挛了起来,咳得背蜷似虾,短暂地被喘不过气的窒息给弄醒了过来,然后又沉沉地昏了过去。
律韬搂着怀抱里还在颤抖的纤细身子,才几天功夫,已经瘦了一大圈,本来就不是个丰腴的人儿,如今更是瘦得骨头都从白晰的肌肤下突透出来。
律韬心痛如绞,轻拍着她的背,却连多一丝力气都不敢用上,就怕生生地碰碎了心爱的宝贝。
此情此景,不只是似曾相识,更仿佛昨日再现。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一日,在那血泊之中,蜷缩的虚弱身子,不断呕出的鲜血,一口口都是在索命。
他也知道,在“养心殿”里,用着“还魂香”吊住那一口气的每一天,对内脏正不断腐成血水的这人而言,都是残虐的折磨,但他仍旧自私的不愿意放这人离世,就盼着寻到“通天犀”,取血定魂,逆天换命!
终于,他将这人的命换来了,但是,他又做了什么?!
想到那些时日,不愿进“芳菲殿”见她,甚至于存心冷待,此刻,他悔、他恨,怎么同样的错误,他竟又再犯了一次!
“好起来,你一定要好起来,以后我不会再搁置你不管,不会了,你听见了吗?二哥不是存心要冷待你,真的不是……我只是怕,怕你想起了过去的种种,怕要再与你为敌,我怕……我心里是真怕,真的怕再逼死你一次。”
律韬抱着怀里的人儿,听着她时而沉重,时而虚弱的喘息,仿佛在下一刻就会断了那口气。
他心里的绞痛,一阵剧烈过一阵,让他再也忍不住痛苦地闭上双眸,眼前仿佛看见了当年在“迎将台”上,那一袂随风飘扬进他心里的天青之色。
终于,他在心里,轻悄的,无声的,对怀里的人儿喊出了那个他许久不曾唤过,却早就已经烙进他心坎里,从未有一刻遗忘的名字。
“容若。”
容若,“若”之一字,取“般若”之意,意即“智慧”。
当初,华芙渠给亲生儿子取了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他能有容纳智慧,而且是能容天下苍生的大智慧。
春寒料峭,虽然天清气爽,但是风却极冷,皇后的“坤宁宫”里,为了容若的到来而张罗忙碌,华芙渠让人在院子里摆了茶膳,她坐在一张交椅上,腿上覆着软毯,在她的面前,坐着一位眉目噙着笑意的俊美王爷,白鱼龙袍服,软玉系带,金冠束发,举手投足之间,一派皇家的优雅贵气。
“母后,别净瞧着儿臣,再多瞧几眼,儿臣的脸上也不会生出花来,多吃些,你这两日又见消瘦了。”
说着,容若持玉箸挟起一块枣糕,喂到母后的嘴边,从小,只有他们母子二人时,什么宫廷规矩都拘不着他们,就像是一般民间的母子,儿子喂娘亲进食用膳,一切都再自然不过。
华芙渠吃进了枣糕,仍旧微笑地盯住儿子的脸,虽然难掩近日抱恙的憔悴苍白,但是她那张脸蛋仍旧是美得惊人。
“母后只是在惋惜,怎么这几年咱家的容哥儿,长得与母后越来越不像了!”她煞有其事地叹息,唯有在儿子面前,她才会露出像少女般贪玩调皮的表情,这样爱娇的神态,就连她的天子夫君也不曾见过,“明明小时候明眸皓齿,就像个小帝姬,把你扮成小女娃的样子,多好看啊!可惜了,你五岁之后就不再让母后为你穿女装了。”
“那是当然的吧!”容若没好气地回道,心想他明明才是受害人,但一脸委屈的人却是她这位母后,只怕见到的人很难想像,他眼前那个对自己儿子摆出一脸哀怨表情的女子,是被世人称为深受皇恩,拥倾城之色却冷情冷性,只知道独善其身的华皇后。
“儿臣是个皇子,如果到了二十二岁都还见女相,如何在朝堂上慑服群臣,领事议政呢?若是如此,母后该担心才对。”
从两年前,他父皇生了一场大病之后,病情就反覆不定,是以他从弱冠之年首次被帝上指派摄国领政之后,这已经是第三次,所以,这两年来,群臣都已经将他视为太子的当然人选。
尤其,在去年扫荡了他大皇兄与三皇兄的谋反之后,他将被立为太子的传言更是甚嚣尘上,因为,在大臣们眼里,二皇兄律韬人在西北打仗,多年来不问京中事,对储君之位更是不曾听说妄议之论,想来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与大位无缘,才会断了争位的念头。
但容若心里有数,在他父皇眼里,十分看重这个二儿子,几次提及西北的战况,对于律韬的带兵本领,以及运筹帷幄的才干,都是赞不绝口。
所以,容若不否认在数月前,大军在西北面临被敌人截断粮草的危机时,他曾经想过,借口拖住粮草不发,让律韬这个所向披靡的皇子将军吃一场败仗,就算不死,至少也一挫他不可一世的傲气。
但终究,事关天下苍生,将士安危,他还是在千难万险之中,用计将粮草交运到律韬的军队营里。
当然,除了心里顾念天下之外,还有一点拢络这位二哥的意思,总归是雪中送炭的恩情,往后见面,至少能有三分情义。
“小姐,进药的时辰到了。”兰姑姑端了一个小药罐,以及一杯温水过来,她是陪着华芙渠嫁进宫的丫鬟,私下她仍唤主子“小姐”,见了容若,她笑得十分慈祥,“四殿下,姑姑已经装了一匣子的枣糕,回王府的时候记得让奴才们携上,够你吃两、三天了。”
“通宵批折子的时候嘴会馋,怕是一晚上就没了。”容若撇唇轻笑,站起身,接过药罐与水杯,伺候母后吃药,这时,才见到她的左手腕上缠着绷带,眉心微蹙,“母后的手怎么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