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隐妃也微笑。“你做什么亏心事要吓一跳?”她走进门,别开与倪霏碧相对的脸庞,眼神随即冷敛。“这里有很多重要的资料,你怎么能随便进来?”语气极轻,她走到临窗的书墙——就在写字柜旁——拿了一本书,翻阅着。
这书房是她一手布置的,三面书墙,一面窗,桌椅全是桃花心木,地板铺着米色地毯,房里没有夸张色调,很素雅清静,像间禅房,窗台一盆兰花也是浅淡不扰人思考的柔紫。这书房向来只有专业助理进出的分,哪是女奴能来挑逗的地域。
“嗯,广泽先生说他不太喜欢这间房,我要写明信片就到这儿来写,不准在他床上趴着写。”倪霏碧走离写字柜,这会儿,换她站在门边,看着房里的乔隐妃。
乔隐妃转过头来。她这才看清女奴真面目——真是年轻貌美、青春,穿着祭广泽买给她的露肩曳地裙,长发披垂两侧,就像画册里的神话仙女,不用化妆,已是红唇、肤透、眼清丽,莫怪孤爵放不开她。
“对不起,其实广泽先生不在,我可以在房间写就好,但是他今早才说不准我在房里任何地方拿笔用……他说我发出任何声响都会纷乱他的思绪——”
“你还得意搬弄?”乔隐妃出声打断倪霏碧。她认为这女奴在炫耀,怒气一下腾上来。“孤爵来这儿是赶工作,你占着他的时间在水上屋胡来,耽误了大事,是你这女奴负得起责任的吗?”
倪霏碧张大美眸。“广泽先生只要我负责他的生活起居。”拍电影的大事,她可没法出力。
乔隐妃看这女奴脑袋有问题,怎么骂也是她累,抑着声说:“好了。总之,你不能再影响孤爵工作,也许今天、也许明天,有任何交通工具来,你就跟着离开——”
“要去哪儿?”倪霏碧惊讶地问。
“随便你要去哪儿!”乔隐妃没了好气。“这里是电影制作公司,不是游乐观光地,萤岛那边有新片在开拍,大家都很忙,你这个外人别找麻烦!”
“喔。”倪霏碧点一下头,美眸瞅着乔隐妃气喘吁吁的美颜。
乔隐妃回开脸,走向门口。“漂流的花瓣今天要捞干净,你赶快去帮飞勒,听到没?”
“好。”原来捞花瓣不算找麻烦。倪霏碧很高兴自己帮得上忙。
换上裤装——有蓝色罗盘的衣服和粗布工作裤——倪霏碧不到十五分钟,即抵达水上屋前的木道阵。嗯,这的确像个阵,炫目的水迷阵。水上屋那头又好多她不认识的人在爬屋顶、修窗修门,装上玻璃后,仔细擦亮,有些人拉绕着一捆一捆黑亮亮的线,像在给一个女人打理门面装假发。
午后两点的阳光,照得皮肤发热,还好有风缓解刺烫感。倪霏碧一出海崖洞,顿觉头昏昏胀胀,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清晨去净滩、午餐没怎么吃的关系。广泽先生天未亮出门前,特地叫醒她,说他要去萤岛,今晚也许不回来,要她预先念今晚的故事给他听,她在他怀里、在他汗水淋漓里,念了农夫与蛇的故事。他说他喜欢这个故事,他要大大地奖励她,让她一尝当女王被伺候的滋味。拂晓时,他走了,她像灰姑娘一样,从女王变回女奴,去净滩。
手持捞网,倪霏碧眯眼,等着头昏的感觉过去。她捞完花瓣,要帮自己煮一壶消除压力茶,除了菩提花、野生苹果、薄荷和肉桂,她要多加一味好睡觉的薰衣草,然后烤一个厚片,先抹花生酱再铺一层越橘莓果酱,这是她最喜欢的平凡下午茶。
幸福笼罩了她,她闭眼深呼吸,轻盈了。
“霏碧——”
睁开双眸,唯一的熟人——飞勒,坐在小船里,朝她挥手呐喊,小船朝她所站的平台渐渐靠近。
“霏碧,你也要捞花瓣吗?”飞勒头戴大草帽,身上的白色背心、麻质宽摆裤,让他显得更细瘦,好像身形随风在摆动。
倪霏碧见他站起,说:“小心船——”
“不会翻。”飞勒很快接话。“这是奥斯特别从加汀岛订购的不倒翁船,怎么样也不会翻。”像是要证明,他跳了两下,船没翻,摇得凶了点,一会儿,平稳下来。“上来,霏碧,我们一起去捞花瓣。”
倪霏碧点点头,笑着接受他伸来的手。他牵她上船。两人面对面坐着,划船捞花瓣。
“我觉得花漂海很漂亮。”倪霏碧少少捞,想多看这些在湛蓝中漂流的缤纷繁花。
“不吉利呢……”飞勒大把大把捞,连网子都是倪霏碧的三倍大。“以前有个男人向他的女人示爱,在海上洒满花,女人觉得很美,一朵一朵拾爱,越走越深,结果就被海神带走了……男人在当地人称为‘海神之口’的海蚀洞,找到盖满花瓣的女人尸身,从此以后,除了送葬,没人喜欢看到花瓣漂流海面——”
“可是,”倪霏碧停下捞取花瓣的动作。飞勒瞅她。她说:“我怎么觉得这是在告诉我们,海上的漂花不要取。”
飞勒愣住。女人要是不捡花,就不会死掉了!“霏碧,你好聪明喔!”丢开网子,双手崇拜地直拍。
倪霏碧笑了笑,还是继续捞。对女人而言,这可是宁死也愿意的拾爱……
好凄美的故事喔!
“别捞了。”飞勒拿走她的网子。“我们来野餐吧!”
“野餐?”倪霏碧眼睛一亮。
“对啊,孤爵殿下最喜欢野餐了,我也是!”他搬移装花瓣的篮子,打开下面的保温冰箱,拿出三明治、饼干和饮料。“这是我自己烤的,你吃吃看。”
饼干丑丑的,过焦。他说是巧克力口味。倪霏碧吃了一口,笑了起来。
“很好吃,对不对?”飞勒也笑着,递给她第二块。
“我想起以前吃过的可可炖野熊肉。飞勒,你的咸味巧克力饼干好好吃。”倪霏碧品尝完毕,美颜盛绽笑靥,发表心得。“我觉得在海上野餐,好适合吃咸味巧克力。”
“嗯、嗯。”飞勒重重点头,找到知己。“我放了很棒的海盐。隐妃姐姐一点都不懂,还说我不了解女生,哪有巧克力制品弄咸的……你也是女生,你就喜欢啊!霏碧,我觉得你好有品位!”他单手插腰,昂胸抬颊,根本是在说自己有品位。
两人就这样,吃着咸味巧克力饼干,不捞花瓣,晒着太阳,在船上野餐。
暴风雨后的悠闲,好惬意,倪霏碧喝着飞勒准备的饮料,意识飘飘忽忽,眼一合,到太阳沉下西方海平线之前,都没再张开。
飞勒傻住了。他的不倒翁船竟然消失无踪!霏碧醒了吗?她把船划走了?他听隐妃姐姐说过,过几天,霏碧得走。
“霏碧——”飞勒大叫,抱紧刚从水上屋取来的毛毯。
天黑了,风很凉,倪霏碧在小船上睡得熟,飞勒唤不醒她,把船划至最近的水上屋,他进屋找一件保暖毯子,打算在倪霏碧醒来前,陪她在船上,他赏月,她睡觉,他们双飞很相配,他要等她醒来,再上岸。
“霏碧、霏碧——”飞勒急了。他有些明白,倪霏碧不会不跟他告别就离开,他们一起吃他做的、连姐姐都嫌弃的饼干,她还说好吃。她是他的知己朋友!“霏碧——你在哪里?”
飞勒跑过每一条木道,在水上屋前后找寻。修屋的工人下班了,早在他进屋取毯子的前十分钟,全撤离。没人看见倪霏碧如何神秘消失。
涨潮的月光中,水面漂瓣被暴风雨后的暗流漩涡绕着,忽散忽聚,一会儿星点小花,一会儿圆盘大花,朝同个方向归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