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妍有些丧气地想。
“既然什么都没有,你还在上面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他皱眉沉吟,看起来分明像在思考些什么——没有告诉她的“什么”。
多年前,他总是无条件地为她挡风遮雨,不告诉她原因地为她排除危险,就是唯恐她担忧;可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万事仰赖他,且需要他保护的女孩了,她希望他能好好与她讨论他们现在的处境,一同商量对策,而不是被他自以为是地排除在外。
“看风景兼呼吸新鲜空气。”邵一帆看向从气窗沿着墙壁拉进仓库内的电线,朝舒妍回答得又痞又漫不经心,不愿说出心中真正所想,增加她的恐慌。
他只是想,现在时间已近傍晚,仓库内尚有光线,可入夜后,他与舒妍不只会进入伸手不见五指的彻底黑暗,更得面临如何解决如厕这种生理需求的困窘问题。既有电线,这仓库内有电吗?
若是主人闲置不用,偶尔还会来晃一晃的仓库,或许还有电力?
也或者,这仓库内的线路原就是偷接别处电源,若别处仍正常供电,他和舒妍在入夜后至少还能开盏灯。
这处电线的设置和走向看来很怪异,不像是有经验的水电师傅会做的配置,偷接的可能性很大……
“喂!你到底在磨蹭什么?!”舒妍不耐烦地往上喊。
他明明就在想些什么,偏偏对她说没事的态度很令人气恼。
“干么一直催我?让我看一下风景会怎样?二小姐,你手酸了?”邵一帆垂眸,笑问方才坚持为他扶桌子的舒妍。
“不然呢?”手酸是其次,讨厌他不对她说出心中真正考量也是其中之一,最重要的还是,战战兢兢担忧他摔下来的心情才是真正煎熬,只是舒研不想承认。
“啧啧,才这么一会儿就累了,果然是千金小姐,体力不佳,我早说过不用你扶的。”邵一帆依旧是那种令人想捏死他的口吻。
“既然这样,你就摔下来吧。”不扶就不扶,舒妍放手时不忘唱衰他。
“喂!”她的暴躁令邵一帆大笑。
“你别光顾着笑啊,小心!”他有必要笑得这么夸张吗?他笑到货架都在摇晃了。舒妍急嚷。
“没事的,你就是爱瞎操心……shit!”邵一帆为了证明舒妍是在大惊小敝,从最高处下来时的动作稍大,态度轻慢,没料到乐极生悲,老旧的桌脚冷不防断了一根,一瞬间,堆叠着的所有物品全部倾斜翻覆。
“让开让开!你快让开!”见势子已经收不住了,邵一帆朝下大喊。
舒妍想帮他也不是,不帮他也不是,只得迅捷闪避。
邵一帆单手护住头脸,另一手攀抓物品平衡重心,在一阵乱七八糟的晃荡之中纵身下跃,毫发无伤地回到地面。
平心而论,他身手敏捷、动作矫健,落地姿称一百,可他是不是真的很气人?
“还说我瞎操心?!”舒妍瞪他,惊魂甫定的声调充满责难,却难掩关怀。
“谁害的?你不诅咒我就没事了。”邵一帆拍了拍身上尘土,忿忿补了地上那支断裂的桌脚一脚,以示幼稚的抗议。
“你不惹我就没事了。”还说?舒研继续瞪他,在他身上反覆梭巡的眸光与其说在瞪他,不如说是在确认他是否真没受伤。
“舒妍啊,你现在真是伶牙俐齿,我从前那个乖女孩二小姐去哪儿了?”邵一帆以一种十分惋惜的口吻,叹了好大一口气。
“我从来就不是‘你的’乖女孩。”他的发言刺耳至极,舒妍郑重重申。
她不是他的,他也不是她的,他们已经分离得够长且够久了,可为何还会为他担忧与心跳?
“这几年究竟受了什么训练?吵架讲座?有这种东西吗?还是你看了‘九品芝麻官’?”邵一帆依旧是那副痞痞的无赖样。
她确实和从前大相迳庭,不论是穿着打扮,不论是说话口吻,都和从前截然不
同,唯一相同的,是同样令他心慌意乱、毛毛躁躁,像个荷尔蒙旺盛的青少年。
“你很无聊。我早说过有很多事都跟从前不同了。”
“九品芝麻官”?真亏他想得出来。
“你是这么说的没错,但是,仍然有很多事是没有改变的,比如这个——”邵一帆白牙一闪,眼尖地捞起地上的绿色小物,拿到舒妍眼前晃了晃,唇边衔着的笑容坏坏的。
舒妍定睛一瞧,是她不知何时落在地上的手机吊饰——她始终喜欢的绿色Keroro军曹。
“还我!”舒妍一把抢过。
“嗯哼。”她粉红色的双颊永远令邵一帆心跳飞快,觉得她可爱得不得了。
“既然有吊饰,手机说不准在附近;既然有手机,就代表我们可以求救,你不赶快找手机,净盯着我做什么?讲到这个,你的手机呢?”舒妍被他望得一阵尴尬,又窘又气。
她一直不断和邵一帆强调她早已不是从前的她,想彻底与他撇清关系,没想到一个贴身小物却轻易泄漏她心事。
岁月在她身上留下许多难以磨灭的刻痕,影响她的性格甚远,令她连字体都在不知不觉间改变甚多,可衷心喜爱的事物却从未变过,包括她喜欢的动漫角色,与她喜欢的,他……
她才不想让他知道,一点也不想。
“我的手机早不知在打架时落到哪里去了。”邵一帆耸肩,方才解开手脚束缚之时,他就确认过了。
“真讶异你也有打架打输的一天。”他体格强健,身手向来敏捷,这真是个令人百思不解的疑点。
“多谢你对我的信心,我老了,而且,多打一我未必会赢。”他输在没想到餐厅内有埋伏。
邵一帆双手一摊,言谈极不正经,可眸光却锐利地研究起仓库内电线配置,认真翻找邻近物品,试遍了墙上所有电源开关。
开关毫无反应……是真没电,还是哪里被截断了?
气窗透入的光线越来越歪斜,他得一边寻找月兑困的方法,一边寻找电力,或是能够维生的东西,比如过期的杯水或罐头,做好最坏的打算。
邵一帆开始感到不安,即便他隐藏得很好。
“吓!”正在翻找地面杂乱物品的舒妍突然尖叫出声。
一只灰胖沟鼠迅速从她脚边窜过,舒妍脚步慌乱,脸色发白,凌乱步伐踏过几只虫尸,有蟑螂、蜘蛛,还有……恶……
“找到手机之后,你要做什么?报警?”邵一帆在她吐出来之前,贴心地转移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顺便将那些令她作呕的东西踢出她的视线范围。
他知道舒妍好怕老鼠和蟑螂的,从前她曾经因此紧紧抱住他。
她很怕很怕,更讨厌自己这么怕,邵一帆已经完全可以预知她的反应。
她一定会故作镇定,假装她全不介意,实则冒冷汗、起鸡皮疙瘩、胃酸上涌,偏偏嘴硬不承认,继续努力月兑困。
在这么高压的环境里,邵一帆实在不愿再看她勉强自己,才分心照顾她情绪。
“你应该不希望我报警吧?”舒妍深呼吸了几口,果然成功被邵一帆转移焦点。
她本不愿提起这件事,眼下既然邵一帆主动提及,她也毋须避讳。
将他们困在这里的人约莫是邵培元,邵一帆去年从烟毒勒戒所出来的堂弟。
舒研因着时常在“咬一口”出入的缘故,和在“咬一口”掳任服务生的邵培元有过几面之缘,也曾一道用过餐。
真怪异,邵培元怎么看都是个改过向善的乖孩子,言谈礼貌、举止和气,笑起来还有点腼眺可爱,她从来没有因为邵培元曾经的误入歧途看轻过他,怎么他就做出让她如此意料之外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