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不是上这点小草非常有把握。
“如果他后悔,他可以在你醒过来时就请你离开。你知道吗?你醒过来那天,他在用餐时间对大家说,你会在牧场住下来,他要求大家不能问你私人的事,他说你需要一段时间安静修养。他还要杨妈妈炖汤帮你补身体,要逸桀问你的名字。所以我想他应该不是因为后悔,才找你麻烦的。”
原来是他特别要求!若殊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感觉,那个明明面对她时态度恶劣的杨逸凡,竟背着她做那些体贴人微的事,他到底在想什么?
别说小草不懂了,她这个当事人也不能理解。
“我爸爸说,杨大哥做事一定有他的道理。就算我想不通,我还是相信杨大哥不会无聊到故意找你麻烦,希望你不要讨厌杨大哥。而且,我向你保证,从今天开始不管杨大哥给你什么高难度的工作,我一定会帮你。绝对不是因为你说你跟逸桀没什么,我才决定帮你,请你相信我是真心想当你的朋友。”
“谢谢你。杨逸凡最近给我的工作,少了很多。”
“你叫他杨逸凡?”
“哪里不对吗?”
“也没有,只是——可能我不太习惯吧。在这个牧场,所有的人都很尊敬他,从来没听过有人连名带姓叫他,听起来很奇怪。不过我能理解你,要是杨大哥对我这么坏,我大概也会连名带姓叫他。”
“杨逸凡是这里的老板,大家当然会尊重他。”
“不是。这里的人都是出自心里尊敬他,不是因为他是老板的关系。杨伯伯刚去世那阵子,杨大哥才由学校毕业,那时我爸说,牧场可能撑不到一年就得关闭了。可是,杨大哥不但让牧场撑过一年,还经营成现在的规模。杨大哥真的很厉害,他刚接手牧场没多久就去当兵了。
“他在当兵期间却能兼顾牧场,利用电话、利用放假经营牧场,虽然执行的事都是我爸在做,但决策的部分还是全靠杨大哥一个人。我爸常说就算当年牧场没有他这个执行者,凭杨大哥的能力是会撑得很辛苦,但也一定能撑过去。所以,杨大哥会被大家尊敬,全是靠他的能力赢得的。”
小草的口气,充满了敬佩。
“还有,你别看杨大哥一副冷酷的样子,他其实有最柔软的心肠了。你在牧场看到的小猫、小狈都是他救回来的。有机会你可以注意杨大哥对待小动物的样子,我注意过,他只有在那时候才会表现出温柔。你信不信?他曾经为了照顾一只出车祸的狗狗,两天没睡,那只狗狗就是现在守在牧场入口的多多。”
为什么关于杨逸凡的评价她听到的、看到的,全是正面的?逸桀、小草,偶尔牧场堡人间的言谈……就连她被杨逸凡非人道对待,旁人也说杨逸凡一定有他的道理!
而自己,听小草说着说着,竟也开始动摇了,开始觉得杨逸凡八成是要借由那些非人道对待,教她懂得些什么!就像他教她骑马的严厉态度、他偶尔说出口的无情话语。
最重要的一点,此时若殊很肯定,杨逸凡绝对不若他表现的,那般冷漠。
她原本无法理解、模不透的杨逸凡,此时此刻似乎不那么难以理解了。
这个午后,她对杨逸凡的认知有了转变。她眼中的他进化了,比较像个有人性的人了,而不再是她原以为的那个仅有无情与冷漠的人。
说到底,杨逸凡称得上是表里不一的矛盾男人。
只是,他表现在她面前的冷漠,是他真正的面貌吗?他的心真的冷漠吗?
会不会在那冷漠表情底下隐藏了某些理由?会不会只在面对她时,他才刻意冷漠?一如他只对她态度严苛。
当然,这个午后,若殊得到的不仅仅是“苦恼”的部分解答,她还得到了真正的朋友——小草。
第六章
三年后。
“杨妈妈,我回来了。”若殊一踏进大屋,就“天摇地动”地喊了起来。
“若殊,我在厨房。”厨房里,正忙着午餐的杨母回头喊了一声。
若殊跑进厨房,从后头抱住杨妈妈。
“杨妈妈,你又不听话了。说好不用帮我买衣服的嘛,我的衣服很多了。”
若殊扯了扯穿在身上的白色大衣外套,这是上个月杨逸凡到北部谈生意,顺便带给她的。
“不过,我好喜欢这件外套喔。连我同学都问我这件外套在哪儿买的,她们也想买呢!杨妈妈的眼光真好。”若殊撒娇地绕到杨母身旁,挽着其中一只正忙碌的手臂。
“你喜欢就好。饿不饿?再十分钟就吃饭了。如果饿,先喝个汤。我特地到市场买了只乌骨鸡炖汤。”杨母瞧了眼第一次看到的外套,穿在若殊身上确实好看。
瞧瞧这孩子,红扑扑的脸蛋、晶亮有神的汪汪大眼、洪亮活跃的说话声量,很难让人将她跟三年前那个说句话几乎教人听不清的瘦弱女孩联想在一块儿。
人不会在一天、或是短时间内改变,只有她这个做妈的看得清清楚楚,她的大儿子为了这个女孩儿,费了多大的心思,才一点一滴将若殊拉出封闭、受伤的世界。
三年过去,若殊由畏怯、少言,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她会笑了,不止会笑,还会大笑、大叫、大声说话。小女生长大了、改变了,但她这个当母亲的人却开始忧心了。
是她生的儿子,她会不了解他的性子吗?他的外表虽然冷毅,却有着最丰沛的情感。以往她由着他救一堆小生命,由着他花心思在那些生命上头,由着他救了那些动物再将它们野放——
但这回,他救的却是个人。
他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在若殊身上,别人看不出来,她看得可清楚。他连若殊的衣服都借用她这个做母亲的名义打点了,到时他能像野放那些曾经救过的小生命一般,自在地放走这个女孩儿吗?
人活着,讲的就是感情啊。就算他真的放走若殊,他受得住吗?
她还记得当初老伴刚过世时,逸凡是家里惟一没掉泪的。他只是淡淡说为了撑起整个家.没有时间掉眼泪。她起先也以为那孩子坚强到近乎无情,直到有天早上,进他房间帮他整理,发现枕头湿了大半。后来她仔细想,才知道那孩子多努力在人前扮演必须坚强的角色。
当时那种情况,他一个年纪轻轻的孩子要撑起整个牧场,确实需要有足以说服底下人的坚毅表现。
唉,那个执拗的孩子、倔强不肯在别人面前泄露了点情感的孩子,只怕到时他连宣泄情绪的对象也没。
身为母亲,她怎能不为自己的儿子忧心?!
杨母正想张口问问若殊在学校有没有交往的对象了——算是帮儿子问的吧,但没能来得及问,令她忧心的儿子就踏进厨房。
若殊转头看见杨逸凡,马上放开杨妈妈,走到杨逸凡身边说:“杨逸凡,我铁定能提早一年毕业哦,虽然破不了你大学只念两年的纪录。下学期你来不来我的毕业典礼?我有礼物要送你。”她明白她的语气有些炫耀。
“如果你不奢望我送你一大把鲜花,我可以考虑要不要参加你的毕业典礼。”
“去你的,谁要你这个老男人送的鲜花啊,我还素果哩!”
“谁教你讲话那么粗鲁?”杨逸凡皱了皱眉。
“阿德啊!”
“提醒我下回纠正他。我想先问你要送什么礼物?我好更进一步评估值不值得大老远跑一趟台大。”
“稀罕!你不来就算了,到时我送给别人,你不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