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心思迥异,倒是不约而同逸出了一声叹息。
“好了,不谈我了,你那天送茵茵回家了对吧?嗯?嗯嗯?”
她一双眉眼贼兮兮地弯起,八卦意味浓厚,简础洋好气又好笑。“看来我是被拒绝了,她没打电话给我。”
“耶?那你不会自己打去?”
“……我没她号码。”他表情尴尬,将那天两人在车上的对话,简单描述了一遍。
陶蜜亚听了,噗一声笑出,笑得好不给面子。“简础洋,你这个白痴。哪有人像你这样追女人的?”
这……算是追吗?简础洋迷惑了半晌,不否认有些恼,但明白自己的确是没那方面的细胞。“给我她的电话。”
“不要。”
陶蜜亚干脆的口吻令他错愕,还不及多说什么便听她道:“茵茵那个人最不喜欢欲擒故纵之类的把戏,她没给你就是觉得不必要,所以我不能告诉你。”
“也许她只是忘了……”
“不可能。”陶蜜亚直言。“她心思可比头发还细。”
也不怪这么难捉模。简础洋咂舌,那时他就隐约察觉她反应不对,未料竟是如此。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遭遇女人这般“冷处理”,倒是新鲜了。
陶蜜亚看了他一会儿,才慢条斯理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她在‘棠人’工作。”
“喔,后门开这么大?”
“呸,当楼管需要开什么门,我当初倒是想找她来帮我,可惜她不要。”说什么她的工作太棘手,工作环境不自由,没自己的时间空间……还真是每样都说对了。
简础洋意外,两人先前共事,接触频繁,陶蜜亚的工作能力几乎与他不相上下,能让她说好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严苛得很。
“真看不出来。”
“关于茵茵,你看不出来的可多了。”陶蜜亚哼一声。“茵茵可是我的宝,如果不是她对你有意思,我才不想撮合你们。奇怪,她明明就不是以貌取人的类型,那天怎会忽然‘煞’到你……”
简础洋撇了撇唇。“原来在你眼里,我评价这么差。”
这话里的自嘲成分陶蜜亚没意会,她笑笑。“你嘛,当朋友是挺好的,当情人至少我是会气死。”他们性格太近,都过于强势,做不到在爱里奉献,遑论各退一步,牺牲自己配合对方的步调。
“那你老公呢?”
“他嘛……”陶蜜亚正要说,口袋里的手机偏在这时传来震动。她掏出来瞧,立即正襟危坐,理好打扮站起。“湘邑找我,该走了。”
“好。”简础洋送她离开办公室,良久才掩上门。
他坐回位子,敛眸思忖。陶蜜亚给他的线索并不难查,尤其他又将范围缩小至楼管部门,他只需交付人事单位即可得到消息,但……
简础洋搁置在木桌上的长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这是他深思时的习惯。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该去找她。
看得出来,她对他极有好感。
所以对杜乐茵,他最深的印象,便是她脉脉注视自己的方式。
那么坦白,如一汪春水,他倒映其中,仿佛占满了她的世界,波动间教人被吸引。说真的,以他的年纪、资历、外貌,被人爱慕的经验不可能没有,可像她这般毫无掩藏,显得真挚又纯情的……少之又少。
于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简础洋光凭一眼,就产生了和她在一起看看的念头。
而她,似乎也不是没那个意思。
既然你有情、我有意,后面的废话也就不需要了。她没多啰唆比他还干脆!一声不吭,隐没得彻底。他原想算了,不过男欢女爱,又不是爱得要死非她不可……
他自嘲一笑。不过再这么单身下去,也不是办法,自己和“那个人”是早就知道不合适,现今更是不可能。
简础洋眼神微黯,既然如此,总归是该找一个人把日子过下去,而杜乐茵,无疑是眼前最适切的人选。
所以他只想了一会儿便拿起了电话。“人事部吗?我这儿是总经理办公室,想麻烦你们帮我查一个人——”
杜乐茵做这份工作已经五年了。
大学刚毕业时,她选择的是办公室工作,偏偏那种过于窄小拘束又规律的生活不适合她,便兴起了转职念头,这时恰好看见某知名百货公司的招聘讯息,就去应征,成为楼面管理人员。
尽避薪资少、杂事多,但上班时间相对弹性,又可以接触到各种不同的人,她的理想曾经是开间小小的咖啡店,无奈世道不好,生意难做,相较之下她宁可稳稳地领一份薪水,日子过得踏实一点。
她没野心也不贪心,只想找个不起眼的角落窝着,安适地看尽人生百态。社会是一个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她不想出头,任那些人去,自己从不搅和,却也没傻得让自己成为异类,该怎么交际就怎么交际。
“茵茵,你来得正好,帮我签名好不好?”杜乐茵在楼面被负责的专柜人员叫住,那男生打扮新潮,一头金发以发蜡定型,往上飞窜,很是嚣张。
平日白天里百货公司生意清淡,他们这层尤其清冷,大伙儿戏称“空城”,不过闲暇之余,临柜之间插科打诨,倒也不寂寞。
“不行喔,你这个月第三次了。”杜乐茵见他拿打卡片来,上头已经有两次漏打而她帮忙注记的痕迹。
对方一听,垮下脸来。“拜托啦,那天晨会点名是你……”
看来是被其他楼管拒绝过了。杜乐茵叹一口气,接过卡片。“那下个月的扣打就少一次喽。”
“耶!茵茵我爱你!”
多数百货公司早上开店前都会有晨会及点名,日系百货甚至附带做操、喊口号,每层楼面管理方式不一,他们这儿是三次为限,再来就开罚单。大家都是出来混口饭吃,只要情节不严重她都会睁只眼闭只眼,尽量不开铡。
但也因为太包容,导致她在上司面前一直评价不高,去年过来“棠人”时,和她同期的不是升了组长,就是转换部门或跑道,唯独她,要上不下地在这位置。
店员开心地走了,杜乐茵含笑转身,不料竟撞见一个男人站在前头,一双犀利眼眸紧瞅着她,不知看了多久。
她心跳一时漏拍,过分的惊讶使她全身动作都定住,随后镇定下来,挥了挥手。“嗨。”
简础洋拧眉,表情古怪。他这么突如其来“杀”到她面前,她就一声“嗨”?
好歹也该来一句“你怎会在这儿”吧?
“徇私?”他挑眉,指方才看见的那一幕。
杜乐茵噗地笑出。“唉,他们的薪水又不是棠人在发,响当当的总经理特助日理万机,厉害得很,何必跟我们这些小人物计较?”
她口吻很轻,把人柔柔捧上了天,教人想追究都不行。
简础洋笑了,故意想逗逗她。“楼面一旦疏于管理,人员就会不知本分,客人受影响不想再来,生意肯定下落,虽是小人物,牵一发足可动全身。”
“楼面一旦管理过严,照本宣科,就会引发不满,真正有实力又懂做业绩的人不肯留下,新人又镇不住场。人员流动频繁,客人受影响不想再来,生意肯定下落——殊途同归。”
简础洋诧异地看望她,只见她说完了,表情懊恼。“唉,我忘了问你现在是用什么身份过来的……”
“有差吗?”
“当然有啊!”杜乐茵笑嘻嘻。“如果你是用棠人总经理特助的身份来巡察,我肯定会边鞠躬边说:‘对不起,我会再加强楼面管理。’”
“如果不是呢?”
“那就是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