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倒猢孙散,狡兔死,良狗烹。
在人人都避之唯恐不及时,唯一对慕天璇伸出援手的,是她的一名好姊妹,名列“开云七金钗”之二的张副相爷府千金。
她央求其父以一句“罪不及妻孥”上求天听,换得慕天璇不致身陷囹圄,而后更百般安排,让早已六神无主的慕天璇得以见其父最后一眼。
可当那名姊妹避开耳目带着慕天璇来至大牢中时,看着眼前的一切,慕天璇茫然无助地喃喃问着──
“你究竟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你不是说要带我来看我爹的吗……我爹他在哪里……”
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慕天璇眼前的大牢中,只有一群臭气熏天、容颜恐怖的死囚,没有她的爹。
“虽皇上说你爹罪不及妻孥,可毕竟民怨冲天啊!所以你这做人家女儿的,总也得表示表示忏悔之意吧!”
而那时,她那曾对她满口赞美与敬仰之情的姊妹却只是冷笑地看着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看着那个令人心寒的笑容,慕天璇的身子,微微颤抖了。
“这意思就是,看在过去我们的情谊上,我给你找了条活路。”
“活路?”
“你这个向来自负开云第一才女的女人不会不知晓吧?”看着慕天璇惨白憔悴的容颜,那姊妹笑得更得意与开怀了,“我南林国第八律令明言,无论身犯何罪的死囚,只要有一个身分尊贵之人,男者甘为其受利刃穿身之苦,女者愿下嫁为妻,此死囚就能免去一死,以流放了事。”
“难道,你所谓的‘罪不及妻孥’……”当恍恍明白事情根本不如自己所想的那一刻,慕天璇由脚底窜起一股冷冷寒意。
“没错,皇上之所以会说出‘罪不及妻孥’,只因我爹告诉了皇上,说你自愿下嫁一名死囚为妻,以为你爹赎罪。”
“为什么……”
是的,为什么。
她们不是好姊妹吗?她们不是向来情同手足吗?
“为什么?因为我看你不顺眼,因为我讨厌你那副自以为是的模样,因为我不甘屈居你之下,更因为在你以为全天下的人都会无条件喜爱你时,其实,大家全只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而不敢得罪你罢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竟是这样……
“听到我说的了吧?”望着慕天璇面如槁灰的神情,那姊妹转身对大牢中的死囚尖声笑道:“只要被她选上了,不仅可以找到活路,还可以尽情享用这名‘前’开云第一才女的处子身!”
这话,让大牢中的死囚几乎疯狂了,所有的死囚全挤到牢房前,拼命将手伸向牢柱外的慕天璇,而口中疯狂的大叫着、哭喊着,就期望能为自己寻得一线生机。
好恐怖、真的好恐怖……
望着那由牢柱后伸出的一只只怪手,听着那如同鬼哭狼嚎的阵阵吼声,看看那如同人间炼狱般的景象,慕天璇再忍不住地眼前一黑,身子摇摇欲坠……
但就在她双腿彻底虚软之时,她的耳畔,又传来了一个如同鬼魅般的声音──
“怎么,不知选哪一个好吗?那我就帮你选吧!”
身子,就那样被人用力一推,推得慕天璇踉踉跄跄地跌至了一个牢房前,可这个牢房前,并不像其他牢房一般,跪站着那一名名企图寻得活路的死囚。
慕天璇僵硬地转头望向牢房,终于,在牢房黑暗的一个角落,看到了一双眼眸,一双看似死气沉沉、充满绝望,如同被黑暗深染着的眸子。
而在那看似绝望的眼眸中,却又有着一股对自己、对人世、对人性的深深嘲讽与浓浓悲哀,有着一种自我尊严的倔强,以及对现时刻所发生一切的漠视与茫然……
在恍若与那双眸一起坠入一片暗黑漩涡中时,慕天璇的耳旁再度传来一阵回声般的嗤笑──
“恭喜你了!新嫁娘。”
大大的红、艳艳的红、刺眼的红。
全身被点住穴道,坐在那红得刺眼的喜房中,慕天璇的脸色如白纸般惨淡。
此刻的她虽依然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但她却彻底明白了什么叫人性之恶……
“要是明日未见落红,你们都得死!”
在彻底的绝望之中,喜房的门开了,一个满身恶臭的身影踉踉跄跄地被踹入喜房中,而那尖锐的冷笑声也同时在门外响起。
“你想做什么?”望着死囚拔头散发地缓缓向自己走来,慕天璇颤抖着唇角冷冷说道,尽力维持着自己最后的一丝尊严,“不要靠近我!”
可死囚却恍若未闻般地一步步走向喜床,胡头垢面的脏污脸庞上,那两颗眸子像野兽发现猎物般地闪动着骇人幽光。
“你不要碰我,不要!”当死囚的手触及自己的手臂时,慕天璇再忍不住放声尖叫看。
怎么会是这样?难道她的清白,今日当真要被玷污了吗?
“不……”
当慕天璇为自己连咬舌自尽的能力都没有而彻底崩溃时,那死囚已伸出了手,然后一把撕裂了她身上的红嫁裳,连她最贴身的抹胸都没有放过!
“不,不要碰我!放开我,快放开我……不要啊……”
听着由喜屋中传出的那阵丝帛碎裂声,以及那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尖叫,屋外的女子,终于带着满足的冷冷笑意,转身离开。
屋内的慕天璇,此刻全身已几近全果,而她的心,也几乎彻底地死去。
可怪的是,那死囚却在撕碎了慕天璇的衣衫后,便再无任何轻薄之举,反倒是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将血珠擦挤在喜床上那雪白的床褥上,而后,拉过她的手,在她右手藕臂的守宫砂上,抹上一种古怪的、恶臭的黑色泥状物。
他,这是……
尽避死囚再没有任何举动,只是低垂看头径自坐至喜房一角,但早无法动弹的慕天璇,依然浑身颤抖着挤在喜床的最角落啜泣。
一夜无眠,而后,鸡啼了,而后,天明了,而后,喜房的门,被人踢开了。
“哟!这个洞房花烛夜还挺激烈的嘛!”
一夜未曾阖眼的慕天璇憔悴疲惫地望着来人的笑脸盈盈,望着她露出胜利般的笑容,抽起床上那带血的床单。
“想不到开云第一才女的你,为了苟活下去,竟沦落至与一名恶心的死囚彻夜寻欢,现在,就披着你这件床单,与你的死囚夫君一起去接受大家的欢呼吧!”
那是怎么样的一种羞辱,慕天璇已没有感觉去感觉了。
她只知道,自己被强迫着披上那件床单,然后在众目睽暌、人们的讪笑及指指点点下,被那名死囚硬拉着手,踉跄地步出了城门。
第8章(2)
自此后,慕天璇依然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因为自被那死囚带出城后,慕天璇曾多次寻短,可不知为何,那名死囚总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将她由鬼门关前拉回。
漠然了、绝望了。
所以慕天璇只能像个活死人般地,任那名依然披头散发,让人怎么也看不清本来面目的死囚背着自己走过乡间、走过小道,走过一重又一重的山,涉过一条又一条的溪流……
这一路上,他们从未曾对话过,因为他们不懂彼此的话;这一路上,死囚从未曾对她有过任何轻薄之举,只是将她放下后便独自走至十步远处坐下。这一路上,他可以说是无微不至的照料着她,无论她如何无理取闹。
他或许并不是个坏人,可她,好恨;可她,好不甘。
所以他送来的饭,她撒落一地,所以他捧来的水,她一手挥开,但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依然背着她继续走着,尽避在他背上的她总用力扯着他的发、咬着他的肩,咬得他肩上血肉模糊,将所有的恨与怨,全发泄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