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妹妹呢?”火?他刚才是为了将龙绻儿救出来才进宫的,为什么没见到九公主?
龙缱没有回答,眼神虽然在她这里,神思却已飘渺。
她晃了晃手,不大习惯他的木讷。
“你的手怎么了?”一般女子的水袖很轻,抬一下就露出大半截胳膊,他看得清楚,那雪白肌肤上的几道淤痕。
“没什么。”她缩回手,“不小心碰的。”
“别的女孩子都很在乎这些的,只有你……”他重新拿起披风给她披上,“好好保重,等你伤好以后,离开京城,重回江湖,我无法再照顾你。”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以后都不再缠她了么?一股凉意伴随失落的心席卷而来,哽咽在嗓子边,“我不要你照顾,你说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刚才去接绻儿,但有人纵火,宫里现在乱成一团。”他模了模脸,疲倦不已地开口,“我虽然想去调查一下,却被一个人拦住了。”
“是谁?”她递给他一块干净的帕子。干干净净的人,本该潇洒,一点点不属于他的东西都不该沾染其身,也是雪韧的洁癖使然。
“这个人你应该听说过。”龙缱握着帕子的手一紧,“兰皇后的侄女,太子妃的人选,后来成为了父皇的秀女——兰烬落。”
“她不是疯了么?”雪韧糊涂了,“朝中的人都知道,自从太子身陷流沙的消息传来,她就被皇上关在冷宫锁兰苑内,任何人不得靠近。”
“那只是表象,如同太子身陷流沙一样,死活在人的两张嘴皮上。”他淡淡地说,“兰烬落很明白地告诉我,有人带走了绻儿,火是绻儿的宫女所为。”
雪韧一怔,“兰烬落该很恨你的,她不知太子是假死,那么也就没有理由帮九公主。”略略思索片刻,“我猜得不错的话,带走龙绻儿的人是——”
龙缱的手指轻抵在她唇上,“成为秘密也好,让他们走,远远地离开最好。”
“你打算后面的担子一肩挑了?”她是在问,可答案早在心间。
“兰烬落精通术法,曾经给大哥算过一卦,名曰:藏龙。也就是到最后,仍会有飞龙在天的可能,端看时机。”他负手一叹,“放走太子,便是给他了转寰的余地,这后果自然由造成的人来承担。”看了看她,“等你稍稍好转就离开中土,不要再为了你父亲的事蹉跎年华,你根本下不了手,何必呢?”
雪韧的嗓音不由自主提高,“你调查我?”
“我想知道在京城的过往,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他心平气和叙述,“二十多年前,塞北魔刀的师妹无艳女,来京城邂逅了富商之子薛怀让,之后有了一个女儿,无奈薛家家道中落,薛怀让混进王府当差,就再没回去看过一眼发妻,无艳女心高气傲,盛怒之下将唯一的女儿丢在王府外,独自回北狄等丈夫悔过,哪知薛怀让根本不管那孩子,尤其在他升为总管那天,竟差人将孩子送回北狄,无艳女心灰意冷,等孩子长大后让她来京城讨回公道。"
雪韧紧紧咬着唇,指尖深陷肌肤,“对一个贪图富贵的男人,就该忍气吞声么?我娘亲虽然身怀武功,但是宁可郁郁而终也不肯丢了面子去找薛怀让争执,也不肯让我师父代她动手,这个担子当然在我身上!”
“打你重新回到京城第一眼看他的样子,便注定是徒劳了。”龙缱伸手抚模她的发丝,“我不是你,的确没有资格说大话,然而因为我不是你,所以比你看得清,你在这里死死盯着他,要他良心谴责么?还是要他良心发现回头是岸?即使他认识到错,你虚度的光阴谁来弥补?雪韧,不值得的。”
“我……我……”多年堆聚在胸口沉甸甸的压力,被他一下子移开,雪韧无所适从,“我必须这么做……娘交代我的……一定要让他得到报应……”
“傻瓜。”他上前将她搂在怀中,心痛地道:“是你娘一时糊涂了,她不会希望你做一个泯灭人伦的子女,她要是活着,早晚会想通这一点。”
“没有如果,娘不在了啊!”她呜咽着,泪水沾湿了他的前襟,“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为什么他宁可当一个奴才,甚……甚至是阉人也不肯和我们在一起生活?”
“不哭了。”想见雪韧流露女儿家的一面,又心疼她的眼泪,龙缱哭笑不得地抬起那张泪痕斑斑的面颊,轻轻靠了过去。
雪韧以为他又要吻她,也无意去躲,缓缓闭上了眼,希望能让那种旖旎的情丝来抚慰伤痛的心。
哪知他只是以面颊贴了贴,然后重新退开,“抱歉了,雪韧,是我不该勉强你跟我走,我也明白你讨厌王府中人,还是那句话,等伤好了,我让侍剑护送你离开京城。”
“我不走!”她断然拒绝。
“你还想不通么?”他叹息,“六扇门已经回不去了,四大捕头一夜间都成了逃犯,你若还想利用这个当口做什么报复行动都不可能。”
“我知道不可能了。”她盯着他的双眼,明显发现了那闪烁的视线,“你在回避什么?”
“我不可能带你去闲云野鹤了。”龙缱转过脸,眸子冰冷,“先前的话,现在收回。”
“你当我是什么人?呼之则来,挥之即去么?”雪韧面色铁青,“啪!”一捶床铺,被褥都被震落。
“你动心了么?”他反问,“如果动心了,要我怎么补偿都可以,只有随你离开不行。”
“别给我提这些有的没的,你突然变卦,绝对有问题。”她苦苦思索,“是和尚书府的两兄弟有关吧?他们要拉拢六扇门的人支持你继承皇位,既然不成,又适逢月刹动武,肯定要借题发挥斩尽杀绝,我在你身边,不是正中他们下怀?”
“我要登皇位当初就不会走,但太子不同。”他神情凝重地说,“兰烬落的卦象里说,四个人所代表的四个方位,是太子东山再起的关键。”
“我?笑话,你觉得太子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雪韧扬起秀眉,“一个落难捕头,最多是烂命一条。”
龙缱对她的妄自菲薄很不满,终究忍住没有去说,只是淡淡道:“那可未必,薛怀让可是陵王与菊妃身边的大红人,他又是你的血亲,这层关系,是抹灭不掉的。”
“我不杀他都是万幸,更别说认他!”她咬牙,“那人对我也不曾有半点情意,看来是兰烬落的卦象错了。”
“兰烬落是京师第一才女,她既然说了,必有原因。”龙缱看出她在自欺欺人,“过两天你就离开,不走的话,后悔的人是你。”
“我不走。”她再次一字一句地重复。
龙缱一挑眉,上前捧住她的面颊,“要留下来,就要名正言顺,你做我的女人,才有这个资格,怎样?”
雪韧气得马上就想走,可仔细一看,他的眼底没有一丝亵渎的色泽,仍然是像以前那么纯净那么温柔,只是口吻变得天怒人怨。
他在赶她啊……
是,她不能再待在六扇门,一夜间,天地竟无容身之所。而他——曾经几度令她费尽思量的男人在关键时刻也撇开了关系。哈,可惜她不是娘亲,不会再重蹈覆辙,当了八年捕头,察言观色不是白练的,她有预感,若听他的一走了之,定会后悔终生。
“好。”
淡淡轻轻的一个“好”字,也让龙缱诧异。按照往常的情形,雪韧会给他一耳光,然后忿然离开才对。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的手指在她的唇边摩娑,“雪韧,别太天真,就算跟了我,你也不可能有准王妃的位子,王妃只能是王侯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