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1921年春。
绿意在枝头悄悄绽露,像最轻盈的云朵,氤氲出一片淡青色的水墨画。
圣耶华女子大学门口,一位儒雅俊美的青年身着剪裁得体,做工精良考究的西装,风度洒月兑,眉目间顾盼飞扬。旁边是一辆黑色的小车,司机保持豪门大户的标准礼仪姿态端坐在里面。
当下课的钟声响起,身穿蓝布衫,黑色百褶裙的女学生们三五成群,熙攘而出,唧唧喳喳的像枝头声线动人的黄莺儿。
经过青年身边时,不少情窦初开的少女为那倜傥不凡的人悄悄红了脸,更有经常参加上流宴会的名门淑媛认出青年的身份——西关第一富豪“怀容”钱庄的少东家,容绍桐。
于是,女学生们把脚步放慢,仪态万千,都希望自己能给这位梦中的白马王子留下点印象,更有出过国喝了洋墨水的,大胆上前搭讪邀请。容绍桐保持淡定微笑,礼貌却有效地一一婉拒。
当于雯提着碎花篮手袋姗姗走出时,容绍桐马上撇开热情的女生,径直从包围圈中挤出来,快步来到爱人身边,“小雯。”
于雯绽开一抹温柔的笑靥,阳光在酒窝中荡漾,“今天放假,去哪?”
容绍桐用手亲昵地揉揉她的头发,笑得微带些狡诈,“一个你意想不到的好地方。”
一对璧人很快坐上小车,司机一踩引擎,绝尘而去,空留一群滞留原地的女生,羡慕夹杂着妒意望着黑色的汽车在街口消失。
此时,坐在小巷口灰头土脸的卖菜小贩酸溜溜地站起身,擦擦不小心滴落的口水,“容少爷还是好迷人啊,对,女朋友又温柔又体贴,于小姐好幸福。哎,为啥俺的命运这么差,生在大户人家就好了……”
将手探入怀里确认一下那块手帕的存在,她拍拍身上的尘土,揉揉蹲得太久而发麻的膝盖,挑起扁担,晃悠晃悠地边走边吆喝:“大白菜?,新鲜水女敕的大白菜!”阳光下,是笑得弯弯的眼和雪白的牙齿。
上个星期,也是在这条路上,容绍桐的车将小贩撞倒了。这位善良的少爷并没有逃逸,他用上等的杭州丝绸手帕将小贩的腿包起,并将她送到医院,嘱咐医生好好治疗,所有的费用由他承担。
当时,小贩的脸红得像番茄,讷讷地问容少爷,为什么对她一个下等人这么好?
容绍桐笑得温柔,“女孩子的脚,留下疤就不好看了。”
那时起她就在心里发誓,愿意为容少爷做任何事,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但是,她还没有做好死亡的准备啊,她才十八岁,活得开开心心招人喜爱,是方圆百里穷小伙子心中的一枝花骨朵,实在不想死啊!她才享受了他七天的温柔,她只幸福了七天,真不甘心、真不甘心,她想活着!
然而,那冰冷的器械却越靠越近,泛着寒森森的锋芒,最后弥留在绝望视线中的,是他痛苦愧疚的脸……
第一章
2003年夏,N城。
“喂,小子,陪我到花鸟市场走走。”
“不行,我还要编程序,还有试验没做完……”祈帅死死地扣住门框,却敌不过鳏夫霍老柯的天生神力,被死拖着出去了。
靠,这小老头儿力气怎么这么大啊!祈帅一边月复诽一边不情不愿地往前走。
霍老柯贼眼溜溜地偷瞄街道上穿着超短裙的女孩们,心里暗叹青春真好,一边笑得眉眼花花,“年轻人,干吗整天关在房间里研究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外面花花世界多精彩,常出来走走人也精神些嘛。不是我老头子说你,你那些破烂玩意早丢早好。”
祈帅两脚直跳,“不许诋毁我的发明创造,你这变态色老头。”
霍老柯两撇又短又细的眉毛耷拉下来,像极了中国90年代风行漫画《乱马1/2》里的内衣小偷八宝齐,“小祈,你怎么能这样说老人家?很让人伤心的哎。”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去看水阿姨是吧?也不瞅你那样,水阿姨怎么可能喜欢你啊!”祈帅从鼻孔里冷哼一声。
霍老柯被人戳着痛处,像被烧了尾巴的猫,“我怎么了?二十年前,我可是城南区的第一美青年,被称为再世霍元甲!”
“你也知道是二十年前,那时几岁,现在贵庚?”祈帅笑得坏坏的,“随你吹啦,搞不好那时更丑,就凭你这海拔,别辱没国民英雄行不行?哼哼,多半现在人老缩水了,和别人区别不大才看不出来。”
霍老柯的小胡子一翘一翘,食指直勾勾地戳过来,“祈小子,别以为你叫祈帅就襥起来了,整天研究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穷得房租都交不出,我老人家至少还有老婆本。”
“恐怕是棺材本吧。”哼,敢说我没钱交房租,少爷我有钱不外露而已!
“死小子,你给我站住,不抽你几巴子老子就不姓霍!”
“哈哈……有本事追得上再说!”
随着怒吼声,身形短小的老头和阳光俊朗的青年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展开一场追逐大战。
暖日融融,天蓝得玻璃般剔透,笑声像水晶筷轻敲,击打着古都年轻的愉快乐章,生命总是用来歌唱的。
花鸟市场位于N市的老城区——城北,随着城市的扩容改造,新城区的兴起,老城区就愈显沧桑衰老,水泥路面是十几年前翻修的了,楼群建筑普遍很旧,许多外墙都已经斑驳月兑落,像是陈年的苔藓,散发出淡淡的霉味。住在这里不搬走的都是一些N城老市民,一来经济状况比较拮据,新城区的商品房均价都在四五千左右,买不起;二来也习惯了这儿的生活,毕竟有了几十年的感情。
最近两年西部大开发,听说N市要进行旧城改造,许多老房子都准备拆迁,一时间这片古老土地上的常住民顿时人心惶惶,生怕颠沛流离,骤失生活的依靠。但由于市政拨款种种原因,拆迁迟迟未能动工,于是乎,大伙便松了一口气。
老城区是陈旧些,但也沿袭了许多具有民俗特色的文化,就像一个年近花甲,须发斑白的睿智老人,沉淀着挖掘不尽的宝藏和惊喜。
一些地道的小吃,N城的招牌老友粉、糖炒栗子、豆腐脑儿,在别的地方是吃不到正宗的,在这里却传袭了下来,原汁原味。因此,许多新城区的富人家也会开着小跑车,到城北区来怀旧。
城北区最知名的地方,当属红绵街花鸟市场,那里有着千奇百怪的收藏出售,从明清时的青花瓷器到五六十年代的邮票和毛主席像章;从珍贵稀有的兰花品种到5元一盆的仙人掌,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这里的建筑群也约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是清朝民居,青砖黛瓦朱漆红门镂花窗。虽然很多地方的颜色都已经剥落,却格外显出一段古典的韵味来,正是曾记画楼清秋、斜阳粉墙,朱户风流宛在。
花鸟市场的街道两边蹲满了摆地摊的小贩,一个排着一个,挨得密密实实的,向行人推荐自己“祖辈留下来的古玩珍藏”。当然其中多半是赝品,但经过“老化”处理,也很古董了。说法都差不离,无外乎生活艰难啊,亲人治病要用钱,只好把祖传的宝贝拿出来,忍痛割爱。本地人对这些伎俩司空见惯,外来游客倒是天天有人上当。
当然,大浪淘沙,一些眼光准、运气好的,每年也能从这花鸟市场掏出几件真宝贝来。
祈、霍两人来到花鸟市场已经是下午三点五十左右。水玉兰在给她的宝贝鱼儿换水,今天生意不错,卖出几十条,所以她的心情很愉悦,轻轻哼着小调儿做活,郁金香花色的衣摆沙沙飘动,虽然已经四十好几徐娘半老,但举手投足之间,风韵犹存。霍老柯看得眼睛发直,一杯水端在手里忘了喝,有茬没茬地答话:“玉兰妹子啊,你这生意可真好,赶明儿我也来跟你卖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