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嬷嬷,没见红,垫褥是干净的。”
“看来传言一点都不假,咱们新进门的少夫人早就不是清白之身了,是给别的男人睡过的残花败柳。”
丫鬟们交谈的音量,压得低低的,像是在谈论着极羞耻的丑闻,不能教人给听见,但是,段倚柔却是听得一清二楚,藏在她们言语之中的恶意嘲弄,伴随着她们压低的嗓音,跟着一并传进她的耳里。
潮湿的空气,原本就已经教人快要喘息不过来了,此刻,她更是觉得快要窒息了。
她是清白的!她是的!
段倚柔想要大声地告诉她们事实,但是她不能说,因为藏在实话之后,还有着一个教她更不愿意面对的丑事。
那就是在她与夏侯胤的新婚之夜,他没有与她洞房,要是教人知道了这件事,只怕会教有心人做出更大、更教人难以忍受的文章,所以她不愿意辩解,不想教人知道夏侯胤不愿意碰她,不想激动地否认与这些丫鬟们一般见识,那不过显得她心虚与不堪。
“请夫人见谅,不是小的存心冒犯,实在是规矩,咱们只好照办了。”崔嬷嬷让人换了被褥套子,走出来对段倚柔说道。
段倚柔看着眼前众人,抿唇一声不吭,此刻的她多希望绿锦早就进来给她梳洗穿衣完毕,至少,一身端正的妆扮,让她可以更挺直腰杆面对眼前这一些存心来瞧她好戏的奴婢。
再如何不堪,她也总是段家的千金,夏侯家的新夫人!
这时,崔嬷嬷忽然想起了什么,拉过一旁的妙龄女子,“对了,少夫人,忘了向你介绍,这是我的女儿,名叫崔容莲,府里的人都管她叫莲姑娘,身分是比一般人特殊了点,可不是当差的奴才,她与胤爷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两个人的感情好得就像是两小无猜,就希望少夫人能够看在他们一起长大的情面上,不要计较啊!”
“娘,你做什么对她说这些呢?我要与胤爷在一起,她又管不着,难道,以她现在的立场,还能爬到胤爷头上去不成?”崔容莲扭着娘亲的衣袖,对于眼前的情况有千百个不满意。
一旁的两个丫鬟听见这番话,掩嘴窃笑了起来。
段倚柔看着她们,忍不住微微动了怒,只是面子上没表示。
忽然这时,一道娇女敕的嗓音从门口传来,“嫂嫂就算不爬到胤哥哥的头上,也能治你这目中无人的丫头。”
话落,众人的眼光转向门口,看见夏侯容容漾着一脸如春花般娇美的笑意,带着贴身丫鬟婉菊伫立在门口,一双宝石般乌亮的眼睛挑着不以为然的弧度,直勾地瞅着崔容莲。
这时,原本满脸嚣张的崔容莲一见到她,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躲在娘亲的身后。
“怎么?一群人揪围在这里,咱们夏侯府里是没事让你们做了吗?敢情是嫌这差事太优渥,想让我有借口减些饷银,给咱们家里省钱是吗?”夏侯容容徐步入内,含笑的目光直瞅着两个站在崔氏身后的丫鬟。
“不不不,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干活儿了!”两个丫鬟匆忙地跑走,连瞧都不敢多瞧脸色大变的崔氏母女一眼。
这时,夏侯容容的目光转移到崔嬷嬷脸上,看见她一张如圆碗般的脸青白不定,像是不愿示弱,却无奈情势逼人。
“还不走?”夏侯容容微挑起弧度好看的眉梢。
“莲儿,咱们走。”崔嬷嬷咬着牙,大力地拉着女儿走出去。
段倚柔自始至终就只看着夏侯容容,彷佛不敢相信那如搪瓷般的美丽脸蛋,竟然有着如此灵动的表情。
就像是一朵娇艳的玫瑰,不只有着好看的形状,就连那香气都是无比醉人,更教人深刻地感觉到她无双的美丽。
“你在看什么呢?”夏侯容容转眸对上嫂嫂的目光,同时打量着她的模样,一如传闻的不甚出色,不过白白净净的,瞧着顺眼,“在看我吗?是多长了只眼睛还是鼻子呢?”
婉菊见主子说话不客气,连忙笑着打圆场,“请少夫人不要介意,我家小姐不喜欢人家直瞅着她看,她常说就算自个儿的模样真的不错,也没有义务要供别人当花瓶一样观赏。”
“是我冒犯了,还请见谅。”段倚柔的笑容之中充满歉意,心里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妹妹挽柔,一直以来,挽柔就极喜欢出门时,人家直盯着她瞧,无论是男人欣赏的眼光或者是女人妒羡的瞪视,她都乐得接受。
她常说,那是因为自己够好,才能够得到他人的特别注目,反正,多让人瞧上几眼,她也不会掉下半块肉,还说如果有谁不看她,肯定是心盲眼瞎了,绝不是正常人!
“嗯。”夏侯容容虽不满意,但仍旧接受地颔首,挑了张椅子大剌剌地坐下,“你知道自己应该要做什么吗?”
段倚柔摇摇头,“我该做什么?”
“真是不懂规矩,虽然太爷爷要你不必过去敬茶,但你就真的以为自个儿什么也不必做了吗?婉菊。”夏侯容容示意婢女倒杯茶,交到段倚柔手上,“太爷爷没要你敬茶拜见,但我这个小泵可没允许你能够豁免。”
婉菊笑着把注满茶水的盖碗交到新夫人手里,小声地说道:“其实,咱们小姐是刀子嘴豆腐心,一早就料到崔家母女会来找麻烦,不是真的存了心眼要来刁难夫人的。”
“婉菊!”夏侯容容低斥了声,要她别多嘴。
“是。”婉菊笑吟吟地退开。
段倚柔接过茶碗,想到夏侯容容刚才适时地替她解围,心里有无限的感激,她走上前,恭敬地用双手将茶给递上,“从今以后,还请多指教了。”
从夏侯老太爷那一代开始,“庆余堂”的经营方针就是用人唯才,大江南北上百间铺子都设掌柜,各配置一名副手,大小事务由掌柜做主,在掌柜之上,又设置一名大掌柜,负责统筹协调各个铺子之间的大小事务,也是“庆余堂”对外的管事,并由此人直接面对财东面报各项事宜。
对于已经将生意做大的“庆余堂”而言,这是必要的制度,所以,身为财东,也只能全权信任自己所托付的管事。
不过,许是因为大掌柜曹南昌是老太爷指派的人选,而非夏侯胤亲自挑选的心月复,所以对于他的做法一直都颇有意见,因为不能够全心信任,所以他与掌柜们之间多少存在着一触即发的紧张情势。
不过,主要的原因是,曹南昌生性保守,做事太过谨慎,而夏侯胤的举措在他的眼里看来太过大胆冒险,为了“庆余堂”的长治久安,曹南昌总是会不厌其烦地劝阻新财东,要他凡事以大局为重。
夜深人静。
雨过的夏夜,虫鸣蛙叫声不断,一轮探出云端的明月,将这夜晚衬得格外有情调,段倚柔端着夜消,穿过长廊,走到了她夫君的书房门前。
“夫君,是我。”她朝着里头唤出那两个字时,心儿有一瞬间轻颤了下。
经过半晌的沉静之后,门内传来了响应,“进来吧!”
夏侯胤低沉的嗓音在静寂的黑夜之中,听起来格外地浑厚。
得到了首肯,她推门而入,压制住内心的紧张,扬起眸看着坐在书案之后,正在翻看账册的夏侯胤。
她知道不到半个时辰之前,曹大掌柜才刚离开,听说两人谈话的气氛不是太好,有人去禀报了老太爷,老人家说已经不是当家,又说困累了,吩咐众人不许再拿这些小事来烦他。
夏侯胤回迎她的目光,眸光锐利地打量着她,少了嫁衣喜气的红艳,她原本就已经平凡的脸蛋,看起来几近是其貌不扬了,只有那一双眼眉像是有着通透的灵气一样,教人忍不住想要看得更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