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是半个烧饼,却成功的教元润玉觉得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想她或许不该把藏澈想得那么坏,又或者,是看见那一抹带着梨涡的笑容,才让她对他有点改观?
她从他手里接过烧饼,说了声“谢谢”之后,先闻了下香气,无法忽略掉触手的温暖,忍不住香味的诱惑咬了一口,几乎是立刻的,与一起也咬下烧饼的藏澈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说道:“好吃!”
“我就说吧!毛老弟的手艺是一绝啊!两位客倌自便,我忙去了!”摊主听他们赞美烧饼好吃,一脸与好兄弟与有荣焉的得意表情,捉下挂在肩头的巾子,在麻脸上抹了两下,转身回到摊子前面继续忙着糖芋苗的活儿。
空气里飘着甜甜的香味,嘴里嚼着带着芝麻咸香的烧饼,配着稠薄均匀的糖芋苗吃着,就在这人来人往的街头坐着品尝,分外的有滋有味。
“谢谢你的烧饼,下次换我回请你。”元润玉不好意思白吃他的烧饼,在站起身离去之前,对他表示了善意。
藏澈坐在原地不动,抬头与她低敛的美眸对个正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瞳眸无论看过几次,都还是会被其中如乌玉般的光亮给慑住,本来没想过在这里遇到她,只是如今觉得遇见了也还不差。
他浅勾起一边嘴角,以极淡的嗓音笑道:“其实,你也是个挺虚伪的人,我们不过半斤八两而已。”
元润玉吓了一跳,比起被他说是虚伪而感到生气,她反而比较吃惊于他洞悉人心的本事,但下一刻,她又觉得自己该生气,想他凭什么如此说她?!只是一时气过头,不小心被气得有点结巴,一句话说不完全。
“什么……虚伪?有人……有人这么说话的吗?藏大总管,你、你难道是……是三岁小孩,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吗?我……不对,你的烧饼我一定还你!好与你……与你以后两不相欠!”
“你敢说自己没在心里月复诽过我?”他挑起一边眉梢。
“但我没说出口!”话才说出口,元润玉立刻就后悔了。
“那看样子比起来,你还比我更虚伪呢!”说完,藏澈朗声大笑,像是听见了什么开心的事情,浑厚的笑声引来无数路人的侧目。
元润玉再不能更用力地瞪着他,深吸了几口气,勉强自己冷静下来,“总之,烧饼我一定还你,藏大总管,失陪了!”
说完,元润玉丢下几个铜子儿,拔腿就走,一直到老远的转角,都还能听见藏澈的朗朗大笑,直到确定他看不见她的身影,元润玉才停下脚步,一脸懊恼地把头抵在一面石墙上,把墙壁当成藏澈恨捶了几下。
第4章(2)
话说另一头的藏澈,在元润玉离去之后,笑声渐歇,不多久,在他脸上平静下来的表情,显得很冷淡,若不是嘴角还有大笑过后,未能完全平复的浅浅勾痕,在一旁看着的摊主很难相信眼前教人感到有一丝寒意的年轻人,和刚才与另一个小兄弟说笑的人是同一个。
然而,只是须臾的平寂,藏澈很快的又恢复了一贯从容的浅笑,只是转眸望着元润玉离去的方向,似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因为揉着暖而软的女子芳馥,乍闻之下,只觉得馨香,一时辨不出是何种花香。
这个时候,一顶坐轿在摊子前面停住,一名年纪约莫四十开外,身穿一袭质地华贵锦服的中年人急急地从轿子下来,走到藏澈的面前,端详了他好半晌,原本欣喜的脸色添了几分激动。
“澈儿,真是想不到,竟然真的是你!你让人来找我……”
“三叔。”藏澈自始至终,表情都是淡淡的,目光与中年人相对半晌,微笑道:“多年不见,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随我来。”
话落,藏澈站起身,掏出了一只碎银子搁按在桌上,转身率先离去,中年人先是一愣,随即向一旁的两位轿夫招招手,让他们抬轿跟着,然后自个儿徒步跟随藏澈的身后而去,不止地搓揉双手,一脸的大喜过望,仿佛对他而言,藏澈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
棒日——
‘京盛堂’的金陵分号一大清早就弥漫着浓浓的烧饼香味,藏澈在得到通报后,人还未走到前堂,就闻见那熟悉的胡饼香味。
“瑶官,这些烧饼是怎么回事?”桑梓看见他过来,忍不住问道。
“怎么回事?难道,送这些烧饼过来的人没有留下名号?”藏澈不必问是谁送来这些烧饼,他的心里早就有数。
原本围在桌子边的掌柜与伙计们看见大总管过来,纷纷为他让路。
“就因为有留下名号,我才问你,‘云扬号’的小总管给你送这一百个又零半个的烧饼,是怎么一回事?”
“是她亲自送过来的?”藏澈掀开食笼的盖子,以竹编的盖子本来就透气,为烧饼铺底的粗棉布保温也能让热气充分透散出来,是以,当他掀开棉布的时候,烧饼仍旧热着,却没有闷住一丝毫的湿气,一个个仍旧表面干爽酥脆,就只有被掰开的那半个略干冷了些。
以竹篮裹粗布装饼过来,真想不到那个说话做事都是大刺剌的姑娘,有这一副好细腻的心思。
“不是。”桑梓摇头,语气轻淡,“送饼过来的人是火熟行做饼的老板,他说订饼的客人只交代把饼送过来,报上小总管的名号,你就会知道缘由,说这半个是还你的本金,一百个是利水,这是什么交易买卖?这本金和利水之间的数目悬殊会不会太大了些?”
闻言,藏澈忍不住大笑,想元润玉说过要与他两不相欠,却不料她不只还本金之后,还把利水加得那么足,光这一百个烧饼,足以看得出来她想与他撇得一干二净的力道。
他的目光落在最上头的那半个烧饼,想也知道这半个是元润玉亲手掰开的,他探手取起半个烧饼,光想到她掰开这饼时,肯定是对他一脸鄙夷恼恨的模样,他就忍不住笑得更加开怀。
在他身旁的众人,包括桑梓,对于他笑得如此开心,都有些愣了,不过就半个饼,值得他如此畅快?!
“我就要这半个,剩下的,你们分了吃,别给我留了。”说完,藏澈也不加解释,就拿着半个烧饼回到后院去,一直到修长的身影消没在穿堂之后,都仍旧可以听见他的笑声。
众人面面相觑,其中,桑梓面上声色不动,心底却有些讶然,正因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哥儿们,才知道藏澈从来里外都分得很清楚,对于外人,他未曾见过这位兄弟对谁显过真性情。
甚至于有些生意场上的相与,与藏澈交手数年,会面过无数次,却也不知道这个人笑深时,左唇畔会有一颗带着些稚气的梨涡,因为这人在人前,从来都不会笑得真心诚意,而能够逗他笑得如此欢畅的人,这天底下,除了一个苏小胖,只怕这元润玉是第二个。
藏澈的反应教桑梓不住心想:若说,苏小胖是多年的好兄弟,那么,那个元润玉,对瑶官而言,又代表了什么呢?
在让人送那一百又零半个烧饼去‘京盛堂’之后,元润玉觉得自己应该要离藏澈越远越好,因为,她总觉得自己似乎被那男人挑起了某种程度的劣根性,竟然也跟着他一起小心眼起来。
不不不!她不能说他小心眼,不然又会被他说她在月复诽他……
元润玉思绪一顿,想自己干嘛没事在意起他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