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北辰见状,暗自点了点头,然后转眼看向下首军士中的一名。
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将领,身形高大、相貌魁梧,在接到聂北辰的眼神后,马上站起身端着一大碗酒向他走去。
“华参将,在下是军中的副将孟超,再来敬你一碗!”站定在华允扬面前,他右手端着酒碗平平伸出。
“好,孟副将请了。”他笑了笑,也将满满一碗烈酒端到胸前。
“孟叔叔!”见两人对上,坐在华允扬身边的聂千回忽然站起,满脸不依的看着他。
她从小苞着父亲,知道这孟超是北疆军营中第一等的猛将,不但酒量如海,一身武功也非常高强。现在见他站在华允扬面前脸色有异,心中顿时知晓他是来试探华允扬的深浅。
“千回,坐下!”不待华允扬出言阻止,坐在上首的聂北辰已先行喝止,且语气甚是严肃。
她顿时大感委屈,抿了抿唇落坐,在心底大骂父亲与军中将士欺生。已经喝了那么多酒,他们还想怎样?
抬头皱眉看着华允扬,她眼中满是担心。
他对她微微一笑,轻声道:“放心吧!”然后又抬起头,与孟超对视,“早已听闻孟副将是北疆军中的猛将,今日能与孟副将对饮,允扬很是开心!”
说完,便端着酒碗迎向孟超。
孟超浓眉一挑,道:“九皇子客气,孟超心领了!”
大手托住酒碗,也平平向前伸去。
营帐中,原本喧闹的将士们忽的全部静了下来,定定看着那两只快要在半空相撞的粗糙大碗。
虽然只是短短一段距离,可他们两人的动作都很慢,好像手中托的并不是盈盈酒碗,而是两座重逾千斤的大山一般!
华允扬举重若轻,微笑着渐渐推进。孟超的衣袖却如被劲风所摧一般,猎猎舞动起来。到后来,居然发出轻微的哔剥声,似乎快要裂开。
终于,两碗相触,发出叮的一下轻响,华允扬笑着缓缓收手,孟超的手掌却平伸了半晌后,才慢慢收回。
两人各自饮下烈酒,孟超忽的向他扬躬身一礼,沉声道:“多谢华参将相让!”
他对华允扬的称呼不再是九皇子,而是改成了参将。
将士们讶异的看向孟超,竟然发现他一脸的佩服与尴尬,面上明显有些微红,在黝黑的肤色下略显滑稽。
很明显的,胜负已分。这碗酒拚的不光是酒量,还有内力!
方才两人手中酒碗撞击前,已经各自使出了内力相拚,谁的内力差,谁手中的酒碗便要破碎。
华允扬的内力显然要比孟超高出一筹,但却没有震碎他手中的酒碗,而是让他收手饮酒,免却了他在众将面前出丑。
孟超心底明白,自然对他大大改观。
酒量、内力、胸怀,仅是一碗烈酒,华允扬便令北疆军中诸人折服。
聂千回见状,不由得大大松了口气,小脸上绽出娇艳笑意。
不愧是她的夫君啊!总算没给她丢脸……
接下来,营帐中又恢复了喧闹。在孟超的带领下,一众将领彻底接受了华允扬,与他随意的称兄道弟起来,先前的拘束与刻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直喝到深夜,大半将领都东倒西歪的伏在桌案边,华允扬才放下酒碗,舒了一大口气。
虽然能用内功逼出酒水,可毕竟会在体内残留一些,再喝下去的话,恐怕他也要站不稳了。
营帐上首,聂北辰环视众人一眼,忽的命令近身侍卫将所有醉倒的将领都搬出去。
很快的,帐中只剩下四个人──聂北辰、聂千回、华允扬和孟超。
华允扬与聂千回见状对视一眼,心底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第十章
孟超脸上出现凝重神色,先到帐外仔细查看了一逼,才快步走到聂北辰身侧,紧张问道:“将军,您没事吧?”
聂北辰坐在案后半晌不语,忽然整个身躯都向后倒去!
脸色剧变、冷汗如雨,原本镇定威武的飞虎将军竟在瞬间露出病容。
聂千回见状大惊失色,冲上去大叫,“爹!你怎么了?”
他双目紧闭,靠在座椅上迟迟不语,直把她急得泪落如雨、连声哭叫。
华允扬面色凝重,看一眼无奈又担忧的孟超,伸手便向聂北辰腕脉上搭去。
“好重的伤!”略一探脉,他便惊诧的抬起头,失声低呼。
脉象急促又轻滑,分明是体力衰竭、血气不足的表征!
孟超咬牙,看着他点点头,“聂将军自两月前纳勋进犯后负伤,直到现在未曾痊愈。”而后,缓缓拉向聂北辰胸前衣襟。
黑色衣袍下,聂北辰的胸膛慢慢现出,里边不是结实胸肌,而是一层又一层的紧密白布。而随着层层白布的剥离,一股浓重的药味夹杂着淡淡腐味散发开来。
“爹!”一声痛呼,聂千回瞪视着父亲胸膛,立刻晕噘过去。
她的父亲,当年那具宽厚又有力的胸怀,如今已面目全非!
肌肉消减的胸膛上,有一道狰狞又凌厉的箭伤,皮肉翻卷几乎深至白骨,有几处已经红肿发炎到腐坏。
忙将她揽入怀中,华允扬下意识的伸出手掌掩住她紧闭的双目。这样的伤口实在太残酷,他不能让她醒来后再看一次。
好一个飞虎将军聂北辰,身受如此重伤,在人前居然还是挺立如常!
为什么要掩去创伤避人耳目?
是怕纳勋族探得他伤重前来进犯,还是怕军心不稳、自乱阵脚?
这么重的伤,他居然瞒得如此之好,看来整个军中也只有一个孟超知晓。
瞧着聂北辰,华允扬只觉心中钦佩至极。
什么是战神?是忍他人所不能忍、胜他人所不能胜!
闭目急喘半刻后,聂北辰的面色终于开始回转。
怜惜的看女儿一眼,他瞧向华允扬,沉声道:“允扬,你现在也已看到,我身受如此重伤,若近期纳勋族再度进犯,我将没有精力披挂上阵。”
他双眉紧皱,哑声道:“允扬知晓。”
没有了聂北辰,燕赵王朝的千里北疆还会固若金汤吗?
聂北辰喘口气,继续道:“所以,我要你快速融入军中,将镇守北强的责任担下。”
“什么?!”他一惊,“允扬刚刚来到军中,怎能担负如此重任?”
聂北辰镇定一笑,“允扬,以你的身份,以你的武功,再以你的能力与胸怀,足够担此重任!”
华允扬并未马上接话,脸上稍现迟疑神色。
虽然他武功不错,虽然他在奉天书苑中学习了五年的兵法军阵,可是却从未真正的带兵上过沙场,现在聂北辰要将这北疆重任交付于他,他怎敢轻易接过?
聂北辰看到他神色犹豫,忽的厉声大喝,“华允扬!你身为燕赵皇室子孙,怎的如此婆婆妈妈!难道忘了你是穆将军后人,难道不怕辜负三殿下的期望?”
他悚然一惊,直视他湛亮双目,“允扬不敢!”
聂北辰这才点点头,神色稍缓,“允扬,如今形势危急,你唯有尽快适应一途。这样不但能继续守护燕赵国境,对身在宫中的三殿下也是一股最好的助力!”
深深瞧着他,聂北辰没有再说下去,华允扬却听得心惊。
原来,他进入奉天书苑,果真是早已安排好的!
原来,离宵让他此时来到北疆,竟是含有深意!
原来,现在他身上担负的责任,不但是守卫北疆,还要建功立业、扶助离宵登上太子之位!
巨大的压力一瞬间当头罩下,华允扬心头沉重,可双目中却出现了坚毅神色。
看着聂北辰,他沉声道:“允扬,定不负将军所望!”
他已决定,要把这一切压力都担负下来,为了宫中的离宵,更为了怀中的聂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