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红烛、红毯、红帐、红绡,这是一间红得彻彻底底、艳到喘不过气的卧房。
从屋顶到墙壁、从摆设到布置,简直无一处不浓烈,无一处不华丽辉煌。
很正常,因为这是一间喜房,也就是俗称的洞房。
燕赵王朝九皇子的洞房,怎能有一处不是红色呢?
所以,全天下的艳红色都好像被搬进了这间屋子里,衬着金光闪亮的各色珠宝,富丽刺眼得简直像是一座藏宝库。
两个通身红衣的半大小孩就这么坐在一堆浓艳里,大眼瞪小眼、相看两相恶。
新郎倌九皇子的年纪很小,才刚满十三岁。
手脚细长肩背单薄,离那种成年男子的高大威猛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一张稚气未月兑的清秀小脸故作威严状,衬着满身大红喜服像个端正的白玉女圭女圭。
新娘子九皇妃的年纪更小,七天前刚刚满十二岁。华丽凤冠下的脸蛋黝黑发亮,干干瘦瘦的身子在红艳罗衫下一平如镜,绝对谈不上有任何魅惑夫君的本钱。跟小新郎不同,一动也不动的新娘子只能算是个陶土女圭女圭……不,黑泥女圭女圭。
别的小孩在玩办家家的时候,这两个居然已经轰轰烈烈的成婚了!纳采、拜堂、入洞房、喝交杯酒……一样不少,做足全套。
如果在民间,一定会让人笑话到无力。
可是在皇宫里,绝不会有人胆大到去质问这桩婚事的可疑性。因为在帝皇之家,再荒唐、再可笑的事,也会正正经经发生的。
只是这么两个毛头小孩坐在洞房里,坐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喜床上,能干什么?
身为九皇子的华允扬恨恨的瞪着面前的女孩,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几乎要喷出火来,俊秀白女敕的小脸有点扭曲。
为什么!为什么他这个尊贵的九皇子要这么早成婚?而且娶的还是个又黑又土的武将之女?看得他简直要把刚才吃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那些王公大臣的宝贝女儿都死到哪去了?难道是老天爷看他太聪明、太英俊不顺眼,故意拿这块黑炭头来整他吗?
对面,被他瞪到火大的女孩显然也不甘示弱,黑黑脸蛋上一双大眼毫不客气的给他瞪回去,而且瞪得更大更凶。
她是聂千回,当朝飞虎将军聂北辰的女儿。俗话说虎父无犬女,她当然不会怕了眼前这根又白又细的豆芽菜!
想到一捏就碎的豆芽菜,她忍不住嫌恶的皱了皱小脸,淹没在黑红肤色下的俏丽眉眼马上缩成一团。
为什么会有男孩瘦弱成这样?听太后说他应该比她还大上一岁,可是看那衰样显然什么都不会,更不用说骑马杀敌了。
要是在边关,这种男孩恐怕早就挨不过风吹日晒,被丢到茅草堆里变肥料了。而这么根娇女敕细豆芽居然还是她夫君?看来她这辈子真是完蛋了……
“妳,给我下床去!”华允扬的眼睛瞪得发酸,折腾太久的身子也开始感到疲惫,于是很不客气的开口赶人。
他是尊贵的九皇子,这个黑丫头当然不配和他睡同一张床。
“凭什么要我下去?”聂千回翻个白眼,不屑的撇撇唇。他算老几,说啥她都得听啊!
“这床是我的,妳给我滚下去睡地板!”显然没想到她竟然敢违逆他,忍不住开始生气。
反了,真是反了,这么个黑丫头还敢跟他顶嘴!
“谁说这床是你的?我明明听太后说这里所有的东西我都有份的!”聂千回马上拿出太后的话来压他,她知道在这皇宫里,那个两眼精光的老太太是最有辈份的人。
华允扬呆了呆,冲着她恶劣大喊,“妳……我不管!反正这床是我的,现在我要睡觉妳就得给我滚下去!”
好像……有点小孩耍赖的味道。
从小娇生惯养在深宫里的皇子,能指望有多少风度修养?
“你叫什么叫!皇宫这么大都是你家,你干么不到别处去睡?”她更加厌恶的说,还挑衅的扬起下巴。
“死黑炭,我要能出得去,还待在这里做什么!”被刺到痛处,他口不择言的骂人。
他出不去,因为洞房的门已经被关死。
他曾经抗议过这桩婚事,可惜抗议完全无效。
他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非得娶这块黑炭头不可,向来宠爱他的太后女乃女乃和离宵哥哥这回居然这么狠心。
呜呜……人家的妃子都是又白又女敕又漂亮,为什么他的这一个长得像母夜叉,又黑又凶狠?
“烂豆芽!出不去你就睡地板好啦!”聂千回马上骂回去,并且伸手就向华允扬推去。
皮肤黑是她的错吗?每天骑着骏马在边疆骋驰来去,有哪一个女孩的皮肤会是女乃白色?可恨为了这肤色,她进京以来已经不知被多少人明嘲暗讽过了,他居然还敢拿这一点来羞辱她!
一只黑黑小小的手掌重重拍到胸前,与华允扬白皙的脸色形成强烈对比。
黑白,分明。
“哇,妳竟敢推我!”她人小手劲却不小,他胸口一痛差点被她一把推下床,不由大怒回手推去。
“好啊!你居然打我!”聂千回肩上中招被他右手挥到,立刻扑上去大力还手。
边疆儿女性情倔强,绝不会有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种道理。
三从四德?皇命如天?见鬼去吧!
“死黑炭!臭黑炭!我要禀报父皇休了妳……不,杀了妳!”他狼狈不堪、恼羞成怒的说。
华允扬虽然是男孩,又比聂千回大一岁,可他却非常娇生惯养,长到十三岁还没跟人打过架,现在跟聂千回居然只能撕打个旗鼓相当,脸上、身上还吃了不少拳脚。
锦绣铺盖飞扬,床上顿时乱成一团。
“怎么样……服……了吧!”好一会儿,他终于捉住她双手,气喘吁吁的把她整个人压在自己身下。
用力过猛,所以头有点晕、手有点软,但还是很得意。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打架,而且居然还打赢了!
虽然对手是这么个小丫头片子……
“你去死!”被压住不能动弹的聂千回气极,拚命扭动挣扎。
手脚相缠,气息相接。
如果他们再大上几岁的话,这绝对是个非常标准的圆房姿势。可惜他们还小,所以打架就只是打架而已。
被压得死紧,她忽然一扭头向横在脖子旁边的手臂咬去。那是华允扬的手腕,细细白白的,看起来很好咬。
“呜哇!”一声惨叫,凄厉到极点。
他马上松开手痛得跳起来,可惜手腕还在她嘴里,刚刚跳起又马上摔回去。
好……痛……啊!
她是人还是狗?她的牙齿是不是尖刀哇?
他痛得风云变色、天地无光。
“里……根气虎呜……”咬咬咬,用力咬!
聂千回一边含糊不清的吐出几个字,一边翻起眼睛瞪他,心里得意非凡。
“妳放开我!”痛极了的华允扬一把向她头上抓去,然后胡乱用力狂扯。
“啊!”又是一声惨叫。
不过这回叫的人是聂千回,因为她的头发快被华允扬扯光了。华丽的凤冠早不知被抛到哪去,她的发根在他手下抽紧,几乎快从头皮上月兑落。
惨叫出声,牙齿当然松开,华允扬总算救回了自己的宝贵手腕。
好大、好深的两排牙印啊!
一个一个参差不齐的小洞排列过去,还有好多好多的血正从小洞里冒出来,滴滴答答一直流到床铺上……
他两眼发直的看看自己的手腕,再看看被染成深色的锦绣床单,顿时吓得发不出声。
平时他掉根头发宫里的太医侍从都要紧张个半天,现在他流了这么多的血,会不会死啊?
“嘿嘿,害怕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北疆战事多,她见过的血比这多多了,所以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得意扬扬的咧嘴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