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都是这样的,雨水下了又下,下了再下,活像永远不会停似的。
他这两天似乎又开始睡不好了,常常在夜里会突然惊醒过来。每当她问他是怎么了,他只是摇摇头,将她拥入怀中。
咬着唇瓣,秀秀从镜子中偷瞄那个原本在沙发上看书,不知不觉却又出一神怔伸看着窗外绵绵细雨的男人,心头莫名紧揪。
他脸上又出现那种表情了,那种像是快要被淹死的模样。
秀秀担心的看着他,这男人真的需要转移注意力,她想了想,停下手边的针线活,清空了大部分的桌子,转身从身后的抽屉中拿出一整套的工具和材料。
她拿着槌子敲第一下时,他没有反应,一动不动的看着窗外,像是完全没有听见。
秀秀再敲一次,这次更加用力,他猛地回过神来,回头看她。
她假装没注意他,只是拿着槌子东敲敲西敲敲的,没两下,他果然好奇的走了过来。
“你在做什么?”
她握着木槌抬起头,瞧着他微笑:“皮雕,我得做几套牛皮护甲出来,本来想说找合适的就好,但我需要这几种中国式的纹路。”
说着,她拿槌子指着一旁自己之前画的草稿,然后用力再敲一下手中的打洞工具,边道:“这些图样,市面上没有,想想干脆自己做比较快,还可以做成我要的大小。我先把绑绳的洞敲出来,一会儿再慢慢雕那图样就行了。”
莫磊看向她指的草稿,那是一个很复杂的图形,她手中的皮革很大一块,她已经敲出了好几个洞,但草稿上有前后两块皮,前后两边都需打上整排的孔洞,看来是很浩大的工程。
“我记得做皮雕,应该有专门打孔的工其。”他说:“你没有吗?”
“没。”秀秀摇摇头,轻笑:“我平常不是专门做这个的啊,况且这次的客户是导舞台剧的导演,其中一段演的是上古传说,突然出现太平整、太现代化的东西反而奇怪,就是要这种手工制作的感觉才好。”
所以,原来她这回做的是戏服吗?
见他在看,她故意停下手中动作,假装手酸的放下槌子甩了甩手,才又继续握住木槌。
“我可以试试吗?”他问。
秀秀心中一暖,抬起头,瞧着他故意问:“你确定?”
“只是打洞而已,不是吗?”他朝她伸出手。
“也是,那就麻烦你了。”秀秀笑了出来,将木槌交给他,然后跑去推了张椅子过来。“唔,那这给你坐。”
莫磊接过木槌,在她身边坐下。
秀秀让他先敲后面的牛皮,自己则拿着另一张显然是准备放前面的牛皮与木槌,开始照着上头已经用笔轻轻画上的线条,敲打精雕上面的袭警纹。
“你怎么会想到用牛皮做护甲?”他边照着草稿敲洞,边间。
“不是我想到的,牛皮本来就是一种做护甲的材料。”秀秀笑着说,边敲敲打打的,迁和他闲聊:“以前没有手枪子弹,都是刀剑,牛皮够厚也韧,大刀砍下来,总能挡个几刀的。我用牛皮算偷懒,若是能用上水牛皮或犀牛皮,那就更韧更耐砍了,不过现在不能用犀牛皮,犀牛已经快绝种了。”
她说着,吐了吐舌头,笑着再道:“总之,能用上皮当贴身护甲,在以前位阶都算高的,这件就是个将军穿的,所以才有饕餮的装饰。”
他看见草稿不只一张,好奇再问:“你准备要做几个?”
“这个饕餮纹的,龙纹的,一共要两套。”
“饕餮纹。”
“嗯,就是蚩尤。”秀秀指着草稿告诉他:“传说中,蚩尤被黄帝打败后,砍下的头落地就变成了饕餮,所以你看,这个图就是一个头的模样,这是眼睛,鼻子、嘴巴。”
她不说,他还没注意,这样一讲,那图看起来还真是一颗头。
“那龙纹就是黄帝穿的了?”
“对啊,所以才说中国人是龙的传人,因为后来黄帝赢了啊,历史是赢的人写的,要是当时赢的人是蚩尤,那中国人就会变成饕餮的传人了。啊,不对,饕餮是黄帝那一派事后帮蚩尤安上的不好的名号,才说它贪吃好食。蚩尤原本是以兽牛当图腾的,所以蚩尤要是赢了,那现在华夏民族就要变成牛的传人了,像这样。”
说着,她不忘停下手边工作,搞怪的在头上比了两个牛角给他看,边可爱的喊了两声:“咩咩——”
他见状笑了起来。
“你不信吗?”秀秀笑看着他说:“我可不是胡说八道的,听说到现在,还有些地区因为崇拜蚩尤,在节庆时会戴着有牛角的面具,跳舞唱歌演蚩戏呢。”
“所以中国人应该要感谢打胜仗的人是黄帝啰?”他挑眉笑着问。
“也不能这么说啦。”秀秀拿回木槌,继续敲打,边道:“其实黄帝这个龙的图腾本身有很大的问题,龙是虚拟的动物,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它是代表黄帝的图腾啊,一开始啊,我猜黄帝的图腾并不是长这样的,但他因为收服了许多部族,每收服一个部族,为了要让对方心悦诚服,同时也有示威的意思,就把对方图腾的一部分加了上去。所以才会出现鹿的角,蛇的身子,鱼的鳞片,鸟的爪子,鳄鱼的嘴等等。中国龙这种图腾,本来就是一个融合的大杂糟。因为他把各部族的特征都加上去了,每一个被收服的部族对这个图腾才会有认同底,才比较不会造反啊。”
秀秀一耸肩,皱着鼻子,好笑的说:“所以说啊,若是换做蚩尤赢了,当上了帝王,说不定也搞上同一招呢。”
他笑着再问:“你怎么会懂这些?”
“我画这些图腾时,会忍不住好奇啊。”她抬眼笑看着他:“好奇了就去查书看,看了就会自己乱想起来,你不会吗?”
“我?”莫磊一愣,想了一下,才道:“会吧,不过是对自己有兴趣的东西才会。”
“像是什么?”她追问。
“电脑程序、武术、运动之类的。”他嚼着笑说。
“武术?”想起他矫健的身手,秀秀不禁又问:“你练的是哪一种?哪门哪派啊?”
她的说法,让他再次笑出声来。
“没有哪门哪派,你当是在演武侠小说啊?我是和家里长辈学的。”莫磊一边替牛皮打洞,一边笑着说:“我练过一些空手道、跆拳道,还有一些拳术,但其要说起来,其实比较像是自由搏击吧。”
“所以是家学渊源啰?你什么时候开始练武的?”
“很小。”他又笑了笑,说:“确实的时间不记得了,好像有印象时,就已经会跟着练身体,和家里的长辈们一起打拳。”
忽然间,记忆中爽朗的笑声冒了出来。
阿磊,看招!这招叫,猴子偷桃!
去你的!我还抓女乃龙爪手咧!看我的夺命剪刀脚!
儿时和兄弟扭打在一起的画面蓦然闪现,他一僵,差点一槌敲到自己的手。
“阿磊?”
听见她的声音,他猛地回神,只见她蝎着他,“怎么了吗?”
“没什么。”他摇摇头,重新开始敲打槌子,继续替牛皮打洞,但恍惚中,他却仿佛还能听见那开心的笑声在室内回响,看见母亲好气又好笑的脸。“只是,想起一些以前的事。”
“什么事?”她再问。
看着她,他深吸口气,将那往事回忆拨开,只问:“你今天肚子还会痛吗?”
这问题,让她小脸微红,她清楚他只是为了转移话题,秀秀瞧着身旁的男人,最终还是顺从了他的意思,不再追问,摇了摇头,道:“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