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黑云压城城欲摧。
马蹄包布,士兵轻甲。二万大军趁残月那一丝微光,如无声的潮水,在被冰雪冻得龟裂的大地上前进。黑暗中的襄城已近在眼前,高大的城墙上,在寒风中左右摆动的灯笼,发出极模糊的红光。
主帅君渐离勒住马,扬起手臂下令军士停下前行的脚步,然后抬起头来望向沉沉夜空,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四周是那么的安静,除了周围人的呼吸声和凄厉的风声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忽然,城中东南一角上方一道金色强光划破黑幕似的天空,冲到半空后形成一个光彩夺目的球,继而散开化做满天花雨,同时厚重的城门轧轧向两边打开。
“飞卿,真美!比上次看到的烟花更加美丽。”君渐离望着漫天花雨在心中赞叹着,回身下令:“一鼓作气将天虎叛贼一并拿下。”说着奋力一夹马月复,一马当先向城门冲去。
“是。”一时间杀声四起。
☆
“沐飞卿,你站住。”东方敌嘶喊着。前方吊桥尽头那个白衣飘飘如离世白鹤一样的人依言停下了脚步,他手中火把上暗红的火焰在强风中舞动,把平日里冰雪一样剔透的脸照得暧昧不明。
“沐飞卿,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背叛我?”东方敌声音嘶哑,用愤恨掩饰着心底彻骨的伤痛。
“你,不要再往前了。我早已在这吊桥上洒满了油,你再向前我就扔下火把。”沐飞卿冷冷地说,声音如冰底流动的泉水。
“那就扔呀,你来烧死我。”东方敌听见他的话反冷下来,一步踏上吊桥。他的双目似火,头发被山风扯散,伟岸的身躯此时真如铁铸一般,浑身笼罩着魔魅的光,“我要过来听你说说,你为什么背叛我天虎军。”
他身后贺炎从后面一把抱住他,一面奋力把他向后拖,一面向正赶过来的流云他们大叫:“快来拉住他。”他知道沐飞卿是会说到做到的,真恨他!昨天还是生死兄弟,今天居然背叛大家把东方敌逼到绝境。
“为什么?”沐飞卿雪白的身影在黑夜中异样冷绝,“因为你们杀了我的大哥。”
东方敌停止了挣扎,贺炎他们也呆住了,“我什么时候杀了你的大哥?!”
“没错,你不认识他。他叫沐明恩,朝庭里派来围剿你们的军士中一个小小的队长。这样的人有多少死在你手上,你们当然不会都认识。你也不会知道,他对我意味着什么。”
“你可以来杀我报仇,为什么先接近我又背叛我?”
“可是,我只擅长这样。”沐飞卿面无表情地把手中火把抛向吊桥,火把在夜色中划了一个明亮弧线,继而落在桥面化成一片冲天的火光,“今日之后你死或不死我都算已报了仇了,你好自为之。”说完转身再无迟疑地向山下走去。
“沐飞卿,”东方敌目光如炬,对着火光中离去的背影立誓般地说:“今日之后,不管我死或不死,我都不会放过你。”
☆
半月之后,皇上为大胜而归的君渐离在偏殿设庆功宴,犒赏有功之臣。歌舞过后君渐离起身向皇上行礼,“万岁,臣这次打败天虎叛军是皇上洪福所佑,皇上不必赏赐,臣想告上一段时间的假,去寻访一位朋友。”
“爱卿如此着急要去寻访哪位朋友?”
“臣的这位朋友才华过人、淡泊名利,是位高洁之士,也是这次平乱的有功之臣。”说着向皇上呈上一书,“微臣在奏章中也曾提到,这是他写给微臣的书信请皇上过目。”
洒金笺上一笔行书写得潇洒飘逸,皇上没看清内容先赞了一声:“好!”
上面写着——
与君将军一别已有数月,听闻君带军剿贼已近襄城,余愿尽绵薄之力。
送将军三支烟花,一支烟花起,兵退三里。
二支起兵退三十里。
三支起城门大开迎君入城。
“他是臣在京中偶然结识,臣与他一见如故。一月前正是与叛军战事胶着之时突然收到了他的信。臣先是将信将疑,随即两支烟花相隔不过四个时辰先后出现,敌军先退三里,后退三十里,果然和信上说的一样。三支烟花过后,臣一举拿下襄城却遍寻不见他的踪影,因此臣请万岁准臣之请,让臣去寻访他。”
“竟有这样有趣又有才华的人,爱卿尽避去找,朕亦会派人和你一同去找。找到后,记得带来让朕看看。”
“是。”君渐离笑着欣喜地行礼,让京城中名花们迷恋的脸上露出醉人的笑容。
第一章
“杏花雨,这就是江南有名的杏花雨了,好美!”坐在驿亭石级上斜靠着柱子的人,用黑水晶似的黑眸望着亭外绵绵翠绿春雨,喃喃地说。他的眼中似乎也漫上了水气,“好美,也冷呀。”身上忽冷忽热,在冰天雪地的北方近一年也未曾生病,在这温暖的江南反而病得这么严重。
一个年轻人顺着山路走了过来,看见他突然停下脚步打量着他。看着这目光便知他生了邪念,这荒山野岭,我又是孤身一人,真是糟糕。没力气站起来了,沐飞卿苦笑了一声,抱紧发抖的身体。脑袋糊成一团,没办法聚中涣散的思想,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看样子是个外乡人吧?”那人走上来,一边看着他一边说道。
外乡人又如何?果然不怀好意,他没有抬头。
那人见他不说话,悄悄地把手伸向他放在身边的包裹。算了让他拿走吧,沐飞卿在心里说。突然没了声音,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长得真漂亮,你是男是女?”
“滚开。”他厌恶地推开他,勉力站起来冲了出去。那人没防备一下子跌倒在泥地上,立刻就从地上爬起来抓住他。他又挣开了却摔倒在地上。
“你跑呀,再跑呀。”那人说着狠狠地扬起手来。沐飞卿扭头闭上双眼,今天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降到身上,逆光中一个修长的身影为他挡住了疼痛,也挡住了冰冷的雨丝。
“你多管闲事。”他听见那人叫嚣着。
几道风声过后他落入一个温暖的怀中,睁开酸涩的眼睛,朦胧中他疑惑地嗯了声:“明恩,是你吗?你回来了。”便放心让无边无际的黑暗漫过意识。
“你——”落入怀中的人轻盈得如一只白鸟,苍白容颜在昏迷前竟露出如此安心的笑容,江浩月望着他,呆住了。
☆
身体像在波浪中摆动,应该快些醒过来,不知是因为眼皮真的重若千斤,还是不禁眷恋着这温暖,没有成功。在波浪停下来时总算令溃散的力气积聚了一些,沐飞卿睁开了酸涩的眼睛。
“你好些了吗?”江浩月从床上把他扶起,拿茶杯凑到他口边,“先喝点热茶。”
声音很温柔,但却不是他。当然不会是他,他已经死了呀,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痴望,还会这么失望。
沐飞卿虚弱地把头靠在床柱上,发现自己正斜倚在床上,身上的湿衣还没来得及换。还好及时醒来,他暗暗吁了口气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眼前是个极为俊朗的少年,长眉开阔,额头饱满,双目温和而清澈。此时他正安抚地笑着,似是在说,你不必害怕了,不会再有人伤害到你。这样的神色还真是有几分像他,不过看他的相貌是有福泽所佑之人,不会像他那样短命。
“这里是杭州城里面的长青居。”一个洪亮的声音抢着回答了他的问题,门外大步走进个高壮的汉子。他古铜色皮肤,一脸胡子眼睛亮晶晶的,“你刚才昏倒了,还直打抖的。三弟找大夫为你诊过脉了,你是受了风寒又太劳累,身体怎么受得了,就在这里先住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