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她是真的受伤,不是演的。”余青凡突然发现自己的母亲竟是这样尖酸刻薄的人,他微皱眉头地打开药盖,挖了坨清凉的药膏,抹上余沛以烫到泛红的手背。“青凡,你太单纯了,人家有心欺瞒,你怎么看得出来是不是演的?不要忘了,当年你爸爸是让谁的妈给抢走的。我就是不懂得扮可怜,所以你那个没良心的爸爸才会认定我没有他也能很坚强。”
擦药的长指蓦然感到指尖下的纤手颤了下,他抬眼,睇着那张依然轻垂,不置一词的粉脸。
这些年来,她都在妈妈这样的对待下生活的吗?
他不过是自昨夜开始才领教到妈妈的尖酸,就已经有些受不了了,那么她究竟领受了多少委屈?
叹口气,他转头看着刘可秀,“妈,我只是帮她擦个药,你不必这样大惊小敝。就算沛以真的是演戏好了,她的手确实也烫着,帮她上个药这并不过分。”语气无奈,却也是轻柔,他明白妈妈心里的苦和不甘。
那年爸爸决定离开这个家时,他又何尝甘愿?只是爸爸执意要走,就算再不愿,又能如何?他不认为一迳的哭闹和埋怨,就能解决事情,心就能不苦。
“我大惊小敝?你说这是什么话!”刘可秀双眸大睁,“栽培你就是让你来指责我的吗?你告诉我,你是哪时和这个狐狸精的女儿熟稔的?是不是她教你这样对我说话的,啊?”
余青凡闭了闭长眸,再张开时,他捺着性子开口:“妈,我也是直到刚才才知道沛以白天打工、晚上念书的事,我能和她有多熟?大家同住一屋檐下,不能和和气气地生活吗?”
“和气生活?你以为我不想啊?我问你,有哪个女人愿意帮丈夫照顾外遇对象生的孩子的,我这样还做得不够吗?和气?你也看看她愿不愿意跟我们和气,成天摆个小媳妇的脸色是给谁看呀!”
“如果爸爸不把遗产留给我们,你会让沛以留在这里吗?”余青凡睇着脸色大变的刘可秀,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时,身后的裤腰被轻扯住。他愣了下,随即明白扯他裤腰的人想对他表达什么。
内心一叹,他换了语气,“妈,今天不是要庆祝我拿到全国钢琴大赛冠军,我们不要为了这种事闹得不愉快好吗?青恩和青菱什么时候到家?”
儿子已先低头,刘可秀就算有多大的怒气,也被消弭。“她们本来都要补习的,已经跟补习班请了假,我等等要去学校接她们。”她看了看腕表,又说:“我差不多要出门了,你帮她擦完药就出去,男孩子不要待在厨房碰油烟。”说完,她睨了眼儿子身后的女孩后,沉着脸离开厨房。
余青凡随即转过身子,欲抬起那上了一半药膏的手,余沛以却在下一瞬缩回手。
“我的手真的不痛。没什么事了,你快出去吧,别让油烟沾染到你。”
闻言,他面庞冷了几分,“你能碰油烟,我也能碰,没什么差别。”
“我习惯一个人待在厨房做事,多个人会觉得很别扭。”她眉目低垂的脸容好幽静,还勾着淡淡的笑。
他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把药膏塞进她手心。“擦上药膏,皮肤应该会凉凉的,若凉意散了些,再抹上一层,反覆几次,一直到你触碰这片烫伤的部位时,不感到疼痛为止。”
他向来很保护双手,有无医学根据他并不清楚,但以往要是不小心烫着了,他都是用这样的方法,效果也真的不错,起码这个方法还没让他超过水泡。
“我知道了。”余沛以把药膏收进口袋,转身继续方才未完成的工作。
注视着她的侧颜,难以厘清的滋味在胸臆间漫开,心湖有些骚乱,余青凡无法辨识她脸上的神色究竟为何,明明唇角勾着弯弧,垂敛的眉眼间却又透着某种心思。
须臾,他收回采究的目光,淡淡开口:“你忙吧,我出去了。”在走出厨房之际,他听见了身后传来淡淡的、柔柔的软音——
“哥,谢谢你。”余沛以看着他俊挺的背影。
脚步一顿,余青凡静了几秒,然后,他才明白她在喊他。
扮……
莫名的烦躁侵袭了他。
第5章(1)
深蓝色的天际偶尔闪过几抹银灰光,伴随而来的是或在远处,或在近处的轰隆声响。雨丝细绌密密斜飞着,该是静寂的深夜,却因击打在窗上的咚咚雨声和天边的雷声,而让空气里多了些不安奇诡的氛围。
睡梦中,余青凡被外头雨和雷交杂的声音扰醒,他坐起身子,俊美的五官浮现浓浓的困惑。
这两日白天时候的天空明明晴朗无云,但一到了夜晚,就会飘起细雨,跟着响起雷声。这到底是什么鬼天气?
不喜爱这种扰人清梦的天气,但庆幸的是,昨夜停电,而今夜的电力到目前为止都还是正常的。
外头下着雨,空气却是燥热的,他伸掌抹去额上的薄薄汗水,长腿跨下床,走出房门,往厨房移动。打开冰箱灌了一杯冰开水,散了些热意后,他缓步地往房间方向走去。
余青凡才要走进房里,却被一阵不知名的声响给中断了步伐。迟疑了一会儿,他决定寻觅声响来源。
他在隔壁房门口停了下来,因为那扇门后再度传来声音,而这次他听清楚了,那声音类似猫咪哀鸣的叫声,细细软软,带着淡淡的怜味。
温朗的眉此刻因困惑而拢着,思忖片刻,他决定敲门。
掌心才触碰到门板,房门霍然被打开,映入眼里的是一张挂着几颗泪的秀气小脸。
四目相对,那双流转着水光的圆眸里有着一抹淡淡的伤痛,流星般划过,他却捕捉到了:那样的孤寂,让他心口蓦然一抽。他静静凝视她许久,猜到方才那近似出生小猫的哀鸣声该是来自于她。
抬眼看了看她身后的空间,视线正巧对上窗户,窗外树影摇动,在这样的夜里显得特别诡异。
“你哭了。”黑白分明的瞳眸再度回到那张鹅蛋脸上,“害怕,是吗?”
他眸光湛亮,温柔得像是在寒冬中,从叶隙间难得落下的一丝暖阳。
哭了……啊,她忘了该抹去眼泪。
她的眼泪一直都是不能见人的,那会被斥责。
余沛以垂下脸,用手背胡乱抹掉泪水,再抬起眼时,她撒了个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谎言,“刚刚在洗脸,大概是水没擦干。”
闻言,余青凡亮如恒星的黑瞳里,霎时布满了愕然……真的是说谎不打草稿!
静悄悄地收敛起对于她谎言的诧异,他目光平静地探究着她,像是高温沙漠中,偶尔掠过的凉风,出其不意,无法阻止。而她只能低垂眸光,任他看个够。
半晌,他突然牵握起她的手,走入她房里,合上门板的同时,也落了锁。
这房间很小,才跨出三步,就已到了她的床边。
“很晚了,快睡吧,你明早不是还要上班?”松开她手,他指指床垫,要她上床。
看了他一眼,余沛以顺从地爬上床。
她习惯性地侧躺,但才一躺下,便感觉身后不大的空位跟着陷落,她翻身一看,看见他竞也上了床,就躺在她身旁。
两张脸相距不超过五公分,如此近的距离之下,她发现他那双亮如星子的黑瞳,温柔得像是手心刚接住一片落雪般,好珍惜的神态。
“你……”付度许久,开口还是只有一个字。
“睡觉。”他语调淡柔,像清水,却有种不容忽视和反抗的力量。
在这个家顺从惯了,谁开口要求、命令她,她统统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