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钺看着女孩儿纤细孤单的背影,想了一下,坐到她旁边,小心翼翼地措辞:“那个人……碰巧在荼蘼花开的时候出现,又救了你……所以你可能会混淆,因为那种情形……会把他……错认成许言……”
“我没认错!”宁净雪打断她,脸上是无人可以撼动的坚持,“虽然他样子变了,可是我知道就是他。就算他不是出现在荼蘼花开的时候,就算他没有救我……哪怕他要杀我,我也知道他就是许言!”
秦钺清秀的面庞闪过一抹错综的神色,想继续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良久,才低声叹道:“你说是就是吧……只是……”
她望着面前的女孩儿,漆黑如夜的眸子中闪过一抹深沉的无望,那样的神色镇住了宁净雪,她不明所以地看着秦钺,听她一字一句地叮嘱,近乎祈求:“这个江湖,远比你想象得险恶,请你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
封天涯在秦钺和宁净雪等得心神不宁的时候,终于踏着暮色姗姗归来,马上还驮了个大包袱。
两人松了一口气,迎上前,秦钺道:“遇到麻烦了吗?”
封天涯笑着摇摇头,翻身下马。
宁净雪拍着他的特大号包袱,“他没遇到麻烦,他是去搬家了……天涯哥哥,你是不是觉得这未央山是个不错的终老之所,所以把家当都搬来了?”
封天涯哈哈大笑,“我净雪妹妹等得生气了?放心,我给你带来了好玩的,一定让你消气。”
宁净雪小孩儿心性,闻言,等待的心焦与怒火烟消云散,好奇地瞪大眼睛,“是什么?在哪儿呢?”
封天涯向大包袱一努嘴。
宁净雪猜不出那里面藏着什么宝贝,充满期待地看着封天涯把它从马背上搬下来,打开。
秦钺也走上前,看封天涯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摆在地上,有大块的布,有成捆的绳子,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
这些东西让宁净雪有点失望,“这有什么好玩的?”
秦钺却不敢小看,她想起封天涯在树林中摆弄的树枝与浆果,都是看似平淡无奇的东西,却被他改造成最厉害的杀人武器。
“这也是用来杀人的?”
封天涯看着被他摆了一地的东西,摇头,“是用来逃命的……但愿能用得上吧。”
他语气中的不确定让秦钺一愣——这个习惯把狂妄与不羁写上眉眼的男子,竟也会有没把握的时刻?!
“咱们想登上魂断崖是不是很困难?”
“错!”封天涯纠正秦钺的用词,“不是‘很’困难,是‘非常’困难!”
他干脆坐在地上,指着未央山——天边的晚霞给那条盘亘的巨龙披上了五色霞衣,在天地间显出一片煌煌气象,仿佛就要凌空而上,越发高不可攀。
“这座山山高路险,瘴气弥漫,机关陷阱遍布,不熟悉地形的人,一旦误入,怕是有去无回。唯一一条上山的路,也有重兵把守,凭咱们几个的功夫,想硬闯上去,那是异想天开。只有一个地方,没有机关、瘴气,也没有人把守,那就是山阴的绝壁,不过这绝壁高有万仞,险绝天下,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想从此处爬上魂断崖,根本是登天之难。”
他说完,抚着下巴,不忘做个总结陈词:“所以,说魂断崖是人间禁地,我觉得非常有道理。”
秦钺闻言沉默了,宁净雪却满脸喜色,又开始翻她随身携带的小包袱。
这次,没等封天涯和秦钺出声询问,她已经找到了要找的东西,捧在手里,乐滋滋地道:“我就猜它会用得到,所以把它带来了,我这次真有先见之明。”
她把它套在手上,封天涯这才看清,那是一对造型奇特的器物,似乎是手套,却不知以什么材质缝制,在掌心处呈现出异样的纹路,指端是寒铁打造的利刃,在落日的余晖下泛着光,戴在手上,像一对狰狞的铁掌。
封天涯与秦钺相视一眼,他很不给面子地大笑,“小郡主的好东西就是多,这东西用来爬墙可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秦钺也摇头苦笑,“这就是净雪让匠人给她制作的用来爬墙的,因为她贪玩,经常误了城门关闭的时辰。
“你们……”宁净雪气恼地瞪着两个人,她本来还以为会得到称赞呢,“是用来爬墙的怎么样,难道不能用来爬悬崖峭壁吗?”
“不是不能,”封天涯笑着搂过她,“是你根本爬不动。万仞绝壁,飞鸟难至,青猿难登,就你这么娇娇弱弱的,爬不了一半就累死了。来来来,还是看看我准备的好东西。”
他把地上的东西指给宁净雪看,换来女孩“铮铮”地拍着铁掌,示威,“我的铁掌不好用,难道你这些破布破绳子倒好用?”
“试试看呗。”封天涯无所谓地耸耸肩,“想在天黑前看清楚究竟哪个好用,就来帮忙。”
宁净雪嘟着嘴,扯下铁掌,老大不情愿地听封天涯指挥,秦钺也过来搭手。
日影西斜,天渐渐暗了下来。
等到封天涯把他带来的东西全部组装完毕,夜色吞没了天边的最后一抹余晖,一弯新月几疏星,天地间吹起冷冽的寒风。
宁净雪早忘了先前的不快,守着火堆烤着手,兴致勃勃地看着地上零零碎碎变成封天涯手中背囊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呀?做什么用的?”
封天涯笑而不答,只是把手中的背囊用一种复杂的方法固定在身后。
“好像扶桑女子衣服后面的装饰啊。”宁净雪越发觉得有趣了,把地上的另一个也胡乱地背在自己身后。
“是这样吗?天涯哥哥,帮我看看,是这样吗?它到底用来干什么的?”
“飞。”封天涯抱着双臂,宠溺地看着黄衫少女娇憨的样子,并毫无意外地看到她瞪大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飞?像鸟那样飞?我们要飞到魂断崖上吗?”
封天涯抚着下巴,“你很有想象力。”
宁净雪没明白他这是肯定还是否定的意思,她忽然发现一个问题,“咦?只有两个,你一个,我一个,阿钺呢?”
她转头看着一直在旁边沉默的青衫女子,封天涯也若有所思地望过去。
秦钺避开他们的目光,低下头,假装在拨动篝火,长长的秀发垂下来,遮住白皙的面孔,形成一道暗影。她便把自己藏在暗影里,声音平静如水:“你们……你们两个小心,我在这里等你们。”
篝火把她的影子扯到地上,纤细,孤单而落寞。
封天涯笑得没心没肺,他搂过宁净雪,手亲昵地搭在她的颈边,“背囊只有两个,所以咱们三个当中肯定有一个不能去。”
“是阿钺……”
“不,是你。”
封天涯搭在她颈边的手忽然用力一按,宁净雪晕倒在他怀中。
秦钺被他毫无预兆的举动弄得呆了一呆,“封天涯,你……”
白衣男子摇摇头,解下宁净雪身后的背囊,把昏睡的女孩轻轻放在地上,“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是,让净雪上未央山实在太危险了,凭她的身手,无力自保。”
他起身,看着秦钺,“秦钺,前路凶险,你是否愿意与我并肩作战?”
青衫女子错愕地望着他——跳动的火光中,他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被期待与不安取代。她眼里慢慢就有晶莹的东西在闪动。
半晌,她静静开口:“前路凶险,愿与君生死同行。”
夜空虚无,浮云缭绕,淡薄的月光笼罩大地。
未央山在空朦夜色中模糊成一个轮廓,暗影憧憧,越发深不可测。封天涯与秦钺在其中小心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