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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花待君顾 第26页

作者:未稚

“依次挑几个你看得上眼的灯笼给我,每个灯笼后面都有字,便与你今生的命运相连。”那瞎子热情地道,“若是有半点出入,我便亲自砸了这招牌,再也不给人算命了。”

枢念的眸光深沉几许,却依言道了声“好”,一面细心注意着对方脸上的表情变化,一面随手挑了盏绘着流云百蝠图案的灯笼递过去。

灯笼后面果然有字,是一个“浅”字。

瞎子双手摩挲着灯笼已经开始念念有词:“蝙蝠,便是指‘福分’,何处有福?福自家业,福自双亲,而这浅字——”他的眼皮动了动似若有所思,“公子的福分怕是浅了些。纵然公子贵相天生,家业繁盛,但双亲之福却极少能享受到。对否?”

心底某个地方被触动了下。枢念再次看着他的眼神有短暂的难以置信。

随即他又将那盏绘着南山寿桃的灯笼挑了出来。

灯笼后面是个“尝”字。

“这南山寿桃本是传说中的长命仙果,凡人食之有强身健体益寿延年之效。料想公子本是体弱多病,却有幸得恩人相助,尝遍奇花异果,才有今日造化……”那瞎子毫不含糊又道。

这下枢念是真的吃惊不小!伴着一股莫名的寒意泛上心头。与其说他是算命,倒不如说他是将自己的生平经历都悉数了一遍,且——真真分毫不差!

将第三盏灯笼挑出来时,枢念的手指竟有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

他甚至看不懂灯笼上的图案究竟是什么,只清楚地看见灯笼后面那个字是“辄”。

像是受了蛊惑般,无论他是有心还是无意,无论他挑出怎样的灯笼,都会陷入瞎子精心铺设的说辞里去,而那些说辞竟如出一辙到仿佛就是他今生的重演——“……鹬蚌相争,各有所长且互不退让,必是历经波折。却不知鹬蚌本身皆被利用,最终渔翁获利……”

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眼前有无数画面连番承越,那刻骨铭心的阵痛模糊了又鲜明起来,又是那样的感觉——胸口压着一口浊气,像尖刺生生卡在那里,快要不能呼吸。枢念艰难地用手按住额头,不经意拂袖竟又是抖落下一只灯笼。

鸳鸯戏水,本应双宿双栖。但那最后一个字却是——止。

浅——尝——辄——止——

枢念在瞬间明白了!

“你——究竟是谁?”他的脑海里飞速掠过无数念头,能够对他的身世了如指掌的——难道是潋水城派来的人?难道——

“中原人,你是不可能留住她的。”

瞎子仅轻描淡写地留下这句话,瞬间消失无踪。

枢念突然不顾一切地往回跑,“西晷!西晷!西晷……”

那一夜,枢念找遍了整个淮南城,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天光云影一般的姑娘。

本应是如花美眷,偏怎生聚少离多?

命也,天数。

第10章(2)

半年后。

侉宴族,远在天涯之涯。鸳鸯栖树,花篱重锦湿。

唉走出屋子,西晷懒洋洋的一个哈欠打到半路,停了下来。

前院篱笆上攀绕的蔷薇竟然开花了!纯白色的花瓣还蘸着露,与那深紫色的藤萝花交颈纠缠,诗里面的美眷如花也不过是这般缱绻地依偎。香馥馥的蕊儿拉垂了绿丝绦,缕缕斜斜倒挂在这凉瑟的清明里,竟是将那碧蓝的天也染得斑斓通透。

西晷疑惑地往篱笆外张望了下,“枢念?”

外面没有回答。

她兀自迟疑了片刻,往篱笆走去,“是你吧,枢念。”她笑眯眯地俯,从篱笆藤交错的空隙里往外看。那秀致的几小朵似白玉雕琢的蔷薇花瓣,那么娴静地攀在枝头也不骄纵也不招摇,竟是谁也媲不过它的美。

“我故意在那些蔷薇花泥里埋了毒,只有你身上的血能让它们重新开花。所以从前我总觉得你像个点石成金的神仙,哪怕是死了的心,你也可以让它复活。”

她声音轻柔像在自言自语,一面小心地探出指尖,却不敢真正触模那些花瓣。不是害怕被花刺扎伤手指,而是害怕十指连心,细小的伤痕也会牵扯出心底里更深的痛楚。

那道永远不会结痂的伤痕,当她好不容易学会用微笑去掩饰之后,就不敢再去触模了。

透过篱笆的缝隙,隐约看见蓝色衣袂飘扬的一角,像在引着她往右走。

那个身影不知是真是幻,西晷还是笑嘻嘻地跟了上去,“我知道,你又在跟我变戏法了。”她自说自话地转着圈,始终笑容满面。紫藤萝花悠闲地拂过她的颈项,沾染了她的呼吸,似乎也变成暖的。

“枢念啊……我总是问自己,为什么当初会鬼使神差地答应让你住进我的生活?总是一面拒绝着,一面又不由自主地期待着什么……后来知道,其实我也很贪心,想要找个人分享我的心情呢……”

是啊,那些年她早已经习惯了用自家的篱笆围筑起简单的生活,习惯了自管自地安享那些悠闲与惬意,对身外之事不闻不问,热情的笑脸下是幽凉如水的心。

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也会小小贪心地希望篱笆外探出一张有温度的脸,可以微笑着领会她那些,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快乐?

轻轻的叹息不着痕迹,篱笆外果真探出一张脸,“西晷。”

是他春水雅然的微笑,一眉一眼清晰如昨。

西晷缓缓眨了下眼,隔着篱笆伸手去触模他的脸,她的神情变得有些惘然,“好凉……”但她马上又笑,像个喜嗔无常的孩子,“呐,枢念你看,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么?所以你也要好好地——”

枢念轻轻反握住她的手,打断她的话:“可是我活得不好。”他将脸埋入她柔软的掌心,声音嗡嗡的听不太真切,好像在说——“你已经拿走了我生命的全部意义,空留一具躯壳在这凡间……所以你要负责,无论我是喜是悲,是生,是死——”说到最后竟透出一种怨恨的意味,眼眸里缓缓流溢枯魂般幽冷的笑容,“都需你负责,西晷。”

西晷的心没来由地一跳,慌忙捂住他的嘴,“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她突然像是想明白了,松开手退后几步,像是因为心虚不敢再正视他的眼,“枢念,你会找到这里来责怪我,是因为我太小气了,对不对?明明嘴上说希望你赶快找到更好的姑娘家,和她白头到老,心里却又奢望着你可以多想我几年,几个月也好,不要那么轻易就把我忘掉……”

她的睫毛小心眨了眨,眼里盛着湿雾迷蒙的笑意,这才抬起脸来,“所以我现在要学着大度,我要每日为你求签,每日为你祈福,我还要每日向月老磕一百个响头,祝你快些娶到好人家的姑娘,比我好上百倍千倍……”

西晷在心里挣扎着还想往后退,忽觉头皮一疼,她的头发竟又被藤蔓绞住了!

见她拘谨地走回自己身前,枢念忍不住笑起,“你还是这样不当心啊。”他的手指缠到她的发上,同样的温柔疼惜的神情,说着与那日如出一辙的话,“打死结了。”

西晷的眼眸陡然睁大,仿佛看见来自阴间的小表压迫着她的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这次我定要解开它。”枢念自顾自道,便要动手去解那个死结。

“枢念!”看着那锋利的蔷薇花刺划破他的手指,甚至将他苍蓝色的筋骨都一同撕扯出来,西晷突然激动地抓住他的手,眼泪大颗滚落,“不要解了!你解不开的……求你不要解了……”

“我要解开它。”枢念扯着藤蔓不依不饶,他的脸上看不清任何表情,如同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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