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没关系,他是我绝对信得过的人。”明白对方意思的人稍稍犹豫后便道,“他名叫余东,一直都很仰慕将军您。”
“是吗?”李将军以不信任的目光再次打量初次见面的男子,碍着与另一人的关系而选择忍耐。
“是,我父亲曾经是将军足下的一员小兵。他退役后总是提到您,这次能随叔旖见到您,是我的荣幸。”暗暗诧异于费叔旖对自己的信任,说不清心中悲喜的人只能配合着献殷勤。
“竟然有这么巧的事,可惜我手下的士兵太多,都记不清了。”哈哈笑地敷衍过去,李将军示意两人坐下,开始谈正事。“叔旖啊,你这次来又想要什么东西?我这儿都快被你搬空了。”
“怎么会呢?全世界都知道您这边的军火库是装备最充足的武器聚宝盆。我要的对您同这个国家而言只是九牛一毛。”
“不要戴高帽子了,直说吧,我这儿说话不带弯。”
“遵命,那我就不客气了。这次想要十架战斗机,同上回一样的型号,一样的运输方式,还要一批熟练的机械工程师。”
笑容隐去了,原本看似和善的老人瞬间以其那鹰隼般的视线掠过提出要求的人。
“这次的生意似乎大了些,是波吉亚共和国那个战争疯子的订单吗?”
“您一猜就中,这的确是有史以来少有的大单子,不接的话实在太可惜。”
李将军不言语,似是兀自斟酌着些什么,深邃的眼眸里浮现与其年龄成正比的谨慎。片刻后,才以一种低缓语调道:“叔旖,你我都是经过些风浪的人,我看在同你们家这些年的情分上提醒几句话。你舅舅前不久刚死,虽然我不知道死因,但恐怕不简单。许多事你要小心为上,我怕近来有人想对你不利啊。”
提到死去的亲人,她的呼吸一窒,随之牵强地笑了笑。
第5章(2)
“我明白,请将军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我绝不会拖累您。这次生意的可靠度绝对和以前一样,您同军部都会有不菲的收入。”
“话虽这么说……”李将军看一眼一直在一旁未插言的男子,表情中有几丝不确定,“……小心驶得万年船,再过几年我就要退休了。叔旖,你知道人老了总会胆子小一些。我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更不想给军部惹麻烦。你这儿一旦捅出娄子来,多半大家都没有好结果。”
“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么多年的合作,您完全可以相信我。”对向来直爽的人此次表现出的犹疑感到些许意外,她竭力安抚,“这次洛克准备的是黄金,抱都抱不动的金砖,是比任何巨额现金更值得让人冒险的东西。”
“黄金嘛……”老人眯起眼,目光中闪现难以抗拒的贪婪,“好吧,说说你想怎么做?”
“按照上次,将飞机拆卸后运出边境,所以到时需要优秀的机械工程师,而且为数不少。”
李将军长长地叹出一口气道:“你说得倒轻松,运输的事暂且不算困难,可是人员的配备……洛克那个疯子根本不懂一个飞机机械师的价值,万一他又凶性大发,我怎么同那些人的亲属交待?太平盛世时要军部解释军籍人员的死亡是件不容易的事,军属们也不都是些用钱就能对付的人。”
“我也明白,可总不能让空军直接驾着战斗机飞到波吉亚吧?这是唯一能降低货物在途中被毁风险的方法,况且洛克已经答应我以后绝不会再犯那样低级的错误。”
“我不信那个战争狂,却必须得相信那些金块,不是吗?”苦笑着自我安慰一句,无法抵挡金钱魅力的人选择妥协。
好像很能体会对方的无奈,费叔旖也不由浮现苦涩的笑容。两人继续再针对一些细节讨论,等谈话结束时,窗外的天色已暗。
“唉?天都快黑了。”李将军动动僵硬的身体,神情略显疲倦,提起电话便道:“小莫,招待的房间准备好了吗?”
应该是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他满意地挂下话筒,朝屋内两人笑道:“小莫在外面等着带你们到休息的地方去,那么晚餐见。”
“您也休息一下吧。”已经谈妥要事的费叔旖带着余东向高位者恭敬地道别。
所谓休息的地方是军区内唯一招待宾客的住所,虽然外表看仅仅是一幢极为普通的水泥建筑,但内部的装饰却有着与外表云泥之别的奢侈。绣着代表富贵花案的纯羊毛手工地毯,高级墙纸贴附的墙壁上挂着难辨真假的名画,红木架上摆放了门外汉弄不懂的古董瓷器,全橡木制的家具将大厅衬托得更为气势,还有那即使在白昼也显得璀璨无比的灯光……简直就是豪华五星级大酒店的气派。
“军部每年都向政府哭穷,要求大笔天文数字的军费,原来竟是只深藏不露的敛财鼠。”余东轻吹一声赞叹的口哨,眼里掠过不以为意的轻蔑。
“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所有的政府部门都一样。反正民众上缴的税不是这么用就是那么用,让别人享用倒不如自己花。”
“所以私下将军火卖于他国换取大量金钱也是桩不做白不做的买卖。”
“啊呀呀呀……”费叔旖不解地看着看起来有些愤世嫉俗的保镖,“怎么了?这世界本就这样,财富只聚集在少数人手里。普通人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一旦上位者因私欲发动战争,流血的永远都是那些上缴税款奉养统治者的平民。”
被她理所当然地盯着,他脸上浮现复杂的表情,随即轻轻叹一句“生命本轻贱”。
“军部的花费是巨额的,因为一个军区就有近百万不事生产的军人需要养活,武器的研发与消耗同样需要大量源源不断的资金。其实光靠政府与纳税人的那些钱,根本不够塞牙缝的。”因他的态度而产生些许不安,她多余地解释着,“至少军部在关键时刻还能以暴制暴,而我们这些靠发战争财的人,一旦得真的面对战争时多半只会躲在别人的身后苟且偷安,军火商才是真正的蛀虫。”
明亮光线下的女子边说边侧身越过余东走向长长的廊道,他望着那个坚强消瘦的身影,不确定自己无意间的言行是否已经伤害了她。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责备她是一个吸吮人血的军火商?一个将生命视为草芥的雇佣兵,为了自己的生活出卖一切的卑鄙男人。如果费叔旖真的会下地狱,那么他也必定就是受狱炎焚烧生生世世的罪魂。
晚上的酒宴出乎余东意料之外,原本做好心理准备的他到最后也只能目瞪口呆地干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在赴宴前,费叔旖对他说:“待会儿你只要自称不会喝酒就好了,如果最后醉的是我,那么你负责把我送回房间。”不是没见过人拼酒,波吉亚寒冷的战场上,烈酒是最好的暖人心的东西。他自认为酒量不小,独自喝完一瓶500ml的58度的烈酒绝不在话下,可是与眼前这两人一比,简直只是个刚尝到酒味的小童。
酒的确是好酒,来自四大国最好的酒窑,纯净透明的色泽几乎与玻璃酒杯相融成一体。封闭的空间内溢满了令人无法抗拒的香气,使闻者产生不可自拔的无力堕落感。余东知道这是只有在东之国招待贵宾的国宴上才会有的美酒,据说不擅饮酒的人即使只是闻一闻便会醉梦三日,因此才被取名为“三日梦”。
他看着拿着酒杯互相谈笑的两人,有些不确定对方杯中究竟倒的是白开水或是以性烈味香闻名的美酒。在他们的身后,负责担任侍者之职的警卫员已经将四个空水晶酒瓶拿出去,每一个瓶子都足以装1L的酒液。而满桌的佳肴几乎未动,只有作陪的莫上校与他偶尔夹一筷尝个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