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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火 第10页

作者:余眇

他让她过来真正的意图是这句话吧,而并非她舅舅的后事。她垂眼,想笑又笑不出的讽刺。她能指望对方什么呢?只有少校级别的舅舅不过是其微不足道的小卒,而她也不过是军部生财之道的工具罢了。

“我舅舅的死因……希望能早点让我知道。”

“尽量。”暧昧的回答,将军苍老威严的脸罩着令人胆战的杀气。

“再见。”礼貌地道别,费叔旖走出充满压抑气息的房间。

打开门时并没有看到应该守在门口的余东,她愣了一下,颇为奇怪地问一旁的士兵:“跟我来的人呢?”

“他说在车上等你。”对方尽责地转话。

真是能偷懒……心情恶劣的女人咕哝着走出大楼,步向停车场。远远的,她就看到坐在车内驾驶座的余东正同一名站在车外的军官交谈。注意到她走向他们,两人便结束了对话,军官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开她的视线。

“是你认识的人?”她纳闷地问发动汽车的保镖。

“不。”他干脆地否决,“只是过来盘问几句。你的事办完了?”

并未怀疑什么,她点头,疲倦地将脑袋抵住车窗。

“他们不愿意告诉我是谁下的手,一时之间我也没有头绪。也许是别的想要抢我生意的军火商,也许是我得罪的军部人士……不管怎么样,都和我月兑离不了关系。”

“你和你这位舅舅感情很好吗?”

“他只是我的表舅,是我母亲的堂兄,或许因为长期身处军营,他的个性不是一般的孤僻,亲戚朋友都不喜欢他,也没有合适的女子愿意嫁给他。不过我和父亲以及大哥都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我们谈得来,多半是由于我们四个人都比较喜欢谈论军火。由他牵线,我们才弄到了南之国军火库里的各式武器,从而逐渐成为四大国赚头最多的军火商。”

丙然,要成为最大的军火商,没有军部的关系是不可能的。早些时候就有过相关猜测的余东一点也不惊讶,唯独好奇费叔旖话语里带出的另两个人。

“你父亲同你大哥也是军火商吗?为什么从来没见你们联系?”

“他们九年前就死了。两个人坐租来的飞机将一批武器运往波吉亚共和国,结果飞机被叛军的炮弹击中。幸好那些炮弹是从别的军火商那儿得到的,要不然肯定是个绝无仅有的黑色幽默。”

“接着就由你接替他们继续干这不要命的买卖?”

“嗯。利润实在太丰厚,生意人都明白,利润与风险是成正比的。除了军火,我对其他的买卖交易全然不行。从小到大,我跟着父亲与大哥,受他们熏陶,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嫁人生子?”他试图给她指一条明路,换来的却是另一人不屑的眼神。

“没有人告诉你婚姻是这世上最赔本的交易买卖吗?赔了你的后半生,赔了你幸苦赚的钱,赔了你的情感,最后能到什么?丈夫未必对你忠诚,孩子长大后也不会再愿意陪着你,你告诉我结婚是为了什么?”

有点尖锐的问题,余东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唯有缄默。

“你呢?很想结婚吗?”她反问。

“不……”他下意识地否认,随即苦笑道:“……也不全是。偶尔一个人的时候又觉得身边有家人是件令人羡慕的事。”

这回反倒是费叔旖不言语了,就算自己嘴硬不承认,然实则心有戚戚焉。最后她仍选择闹别扭似的冷哼一声,道一句“无聊”。

余东的目光一闪,弥漫上微微的笑意,那敏锐的视线似乎已将她此时的心境看透。

两日后下午三点,葬礼如期举行。明明是气候爽朗的秋季,可天空阴沉极了,并下着绵绵的细雨,说不出的抑郁。出席葬礼的大部分都是军人,死者的亲属只占极少数。一支接一支的百合花放在棺盖上,随后都被泥土淹没。

费叔旖刻意延迟了半小时,但葬礼的冗长出乎她的意料。当她出现时,她不想遇到的人穿着一袭黑色的丧服站在人群中。微佝偻的背,花白的发髻,沧桑的眼眸布满不愿屈服命运的坚强,而眼角一道道鱼尾纹却深深印刻下生命的悲哀。在她身后并肩站着一名青年与少女,侧脸竟有着一定程度的相似,神情也同样凝重。不知是否是感应到费叔旖凝视他们的目光,青年先转首,略诧异之后则朝她露出亲切的笑容,并挥了挥手。于是少女与老妇也察觉到了,先后转首。

“大姐!”遇到长久不见的姐姐,费叔丽露出明媚的笑脸,甜甜地唤一声。

“你迟到了。”只比其小一岁的费叔迪则挤挤眼,“我还担心你不会来。”

“嗯。”费叔旖笑笑,原本略放松的心情在看见母亲冷漠地低头继续做祈祷后跌至谷底。于是她压低嗓音,轻声唤一句“妈妈”。

“我已经不是你母亲了。”老妇人同样竭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

“妈,大姐她……”少女想要劝说,却被母亲严厉的表情阻止,结果只能不满地嘟起嘴。

“她是军火商,不是我的女儿,也不是你们的大姐。做军火商的人都不会善终,别忘了你们的父亲和大哥是怎么死的,早晚她也会赴上他们的旧路。”

天下竟然会有诅咒自己女儿不得好死的母亲……费叔旖咬咬唇,悲伤却不愤怒。她明白母亲的苦心,从她选择成为军火商而不是母亲的女儿那一天起就明白。

“买卖军火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的,你父亲是,你哥哥是,现在又是你舅舅……我已经厌烦参加这样的葬礼了,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喃喃地说完这些话,费夫人挺挺背,撑着伞缓步离开。

“妈妈其实还是爱你的。”费叔丽无奈地耸耸肩,天真烂漫的年龄有着十六七岁该有的活泼,“有空再约你一起吃饭。”

“希望不是又要我付账。”试图挥散沉淀于连绵阴雨中的沉重气氛,她打趣。

“小气。”少女扮个鬼脸,便追上先行一步的母亲。

“叔丽总是长不大,真好。”费叔迪以一贯斯文有型的模样叹息道,一种身为兄长的老陈口气。

“你呢?”费叔旖微笑,仰首望已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弟弟,“似乎变得比以前可靠成熟了。”

“我可是娱乐界炙手可热的名经纪人,改天你想进军演艺圈的话倒是可以来找我帮忙。”

“那我情愿被炸得粉身碎骨。”

“你的笑话很冷,真是没有幽默感。”费叔迪苦笑道,瞥一眼站在姐姐身旁的男子后也挥手离去。

“他们是你的家人?”一直没有说话的余东问神色黯淡的某人。

“啊。”她打起精神回答。

“看得出他们以各自不同的方式表达着对你的情感。”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视线正隔着雨幕追逐离去者们的背影。

“是吗?”她淡淡道,漫不经心的漠然,“你并不了解我母亲,她是个认死理的人。她恨我,只因为我选择了父亲和哥哥的事业。她以前也反对他们,甚至同我父亲决裂。为了阻止他们继续贩卖军火,有一次她将他们送上法庭。在十九岁那年,我就已经失去了她的母爱。”

“也许这正是你母亲想要保护你们的一种方式,可惜我没有母亲的记忆,老实说当真有点羡慕你。”

“去世了吗?”她抬头,阴暗的天色下他的侧脸上是模糊的表情,令人无从揣测他的心情。

“不,因为讨厌我父亲,在生下我之后就离开了。”

大概是不愿意听到或者看到身旁人对此事的任何想法,他双手合十在坟墓前为死者祈福。费叔旖垂首,学他的样子闭眼,双手合十,心却为彼此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而产生一股难言的酸涩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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