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尼撒向前迈出的坚定步伐没有出现任何迟疑,深邃的眼中有的仅是睥睨一切的傲然。他头也不回地大声说道:“没有米底我照样能推翻亚述!”
“我知道”,没有人怀疑过王子的能力,“只是战争多延续几年,百姓也要受更多的苦罢了。”
风轻云淡说出的话却让甲尼撒骤然顿住脚步,他背对阿纳德站着,表情变得万般凝重,而远眺的目光当停驻在已到达河边正围绕着神像载歌载舞的众人时便再也无法移开。
“让父王准备婚礼。”许久后他阴沉地开口。
阿纳德的唇角微微扬起,但当甲尼撒下一句话说出口时,他却再难维持那弯弧度。
“哪位公主?”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
“是哪位米底公主指名要我?!”被及肩黑发遮住半边的冷峻脸庞上满布肃杀之气,深邃的眼中闪烁的是令人不寒而栗的阴霾。
“还不清楚。”阿纳德低下头。
没有再说什么,甲尼撒起步离去,而留在原地的阿纳德看着他笼罩于怒火之中的背影叹息一声。
这样做是对还是错,他已不知……
米底宏伟华丽的宫殿内,国王萨里斯正在大摆宴席。
金盘银盏,美酒佳肴,轻歌曼舞,琴声悠扬,场面的豪华程度令人咋舌,不过他邀请的并不是什么重要的来客,而是他的数个女儿。
众人难以猜透国王为何突然重视起平日被他冷落的公主们,直到他丢出一个这样的问题——
“你们谁愿意嫁给巴比伦王子?”
欢乐的气氛顷刻间凝滞,正在享用美食的公主们一反平日优雅的姿态,有的张着嘴瞪大眼,有的倒抽口气,有的窃窃私语,有的甚至被食物噎着不停地猛咳着……场面是一团糟。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们,试问有谁甘愿嫁到一个贫穷得连饭都吃不饱又战乱不断的国家呢?
此刻没有人注意到,原本默然坐在角落中悠闲品着香醇红葡萄酒的女子将酒杯轻放于桌上,缓缓扬起她一直低垂的头。
那是张未施脂粉却绝美月兑俗的脸,妖艳却不失大方,华贵却不显张扬,好似高不可攀遥不可及却又在不知不觉中使人感到亲切宁静。她给人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而此刻那双如星子般明亮、似湖水般深邃的眼中充满了兴味。
“没人愿意!”国王猛然拍案,上一刻还挂满笑容的脸霎时变得阴沉万分,“我养你们何用!”他残暴跋扈地大喝。
看着那张阴狠布满杀机的脸,所有人噤若寒蝉皆觳觫下跪,颤抖着蜷缩成一团,只有角落里的那名蓝衣女子依旧微笑着,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惧意。
“父王您何必为这等小事动气,身体要紧。我去便是了。”她站起身。
“你愿意嫁过去?”他挑高眉。
“能嫁给巴比伦王子是件幸运的事,是父王给我们的恩赐,我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此刻有其他趴在地上的公主偷偷瞄了她一眼。
真不知是哪里来的野女人,不过这么会拍马屁的倒还是头一次见到!
“这才是我的好女儿!”笑容再次回到国王的脸上。
“到父王这里来。”他亲切地向她招手。
“是。”女子乖巧地回答,从最后方走上高台,坐在国王身侧。
萨里斯执起她白皙的手轻抚着。
“都下去吧!”他厉声向其他公主说,可当头转向身侧这个女儿时,声音却即刻变得万分柔和。
“告诉父王你的名字,这年纪大了连爱女的姓名都无法记清,真是糊涂啊!”他看似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哪里,父王是将您的英名睿智和全副心力用于国家大事之上,像姓名这等小事自然就没有挂心了。我叫塞米拉斯,您的二十三公主。”
“真是懂事的孩子!”挂着一脸爱怜,那双精明的细眼中却写满了算计,“你的母亲是哪位妃子?等你出嫁后父王一定厚待她!”
明澈的眼神快速闪了下,“谢父王美意,不过我的母亲早已去世。”
“是吗,真是可惜呀!”他好像还没有妃子过世啊?!柄王的心中泛起嘀咕。罢了!这些都没关系,有人肯联姻才是最重要的!
“父王定会备上丰厚的嫁妆,让你风光出嫁!”
“谢父王恩赐。”
“好了,退下吧,父王也累了。”
“那您早些休息,女儿告退。”
“嗯。”
带着微笑塞米拉斯恭敬地退出大厅,可她走的方向却不是妃子和公主们的寝宫而是简陋的侍女房间,而那双本洋溢着热情的眼此刻也变得清冷万分,再难找到丝毫情感,至于冷凝的表情下她到底在想些什么更是无人知晓。
第1章(2)
本应隆重的订婚仪式甲尼撒并没有参加,丰厚的聘礼是由大祭司阿纳德带到米底的,自然本应由准新郎洒在未婚妻头上的香水也由他一并代劳了。
甲尼撒给众人的理由是前方战事吃紧,他难以月兑身,而此事好像也没人在意,两国国王在乎的是如何打败亚述分割它的土地,至于那本该气愤的准新娘也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满,她一直温婉地笑着,直到一切仪式结束。
可不管甲尼撒如何不情愿,当举行婚礼的日子到来时,他都再难推月兑。
清晨,天边刚泛白光他就被自己在宫中唯一的侍从鲁卡叫起,套上一件由金丝绣边饰有流苏的单肩“卡乌那刻斯”(一种高级羊毛衣料)长袍,腰间的系物也由简单的丝带换成一条经细细打磨后的水晶珠,黑亮长发被整齐地梳理后披在肩头其上扑撒好金粉,他的额头、颈项、手腕上均戴起镶嵌有蓝宝石的金制饰物。
如此奢华的装扮加上他本就气宇轩昂的身姿、傲视群雄的架势,一眼看去真是英姿飒爽、帅气逼人!当然,如果他肯换下那阴沉的脸色就更加完美了!
将他打点妥当的鲁卡满意地点头,恭顺地退到一旁。
“您可以去神庙了。”
甲尼撒神色凛然地快步向外走,只想早点结束这场闹剧,可当走至门旁时他又停了下来。
“扶着我。”没有回头他扬起右臂。
“啊?”鲁卡愕然。
“听不懂吗!”
很恶劣的语气,鲁卡却呵呵地笑了。
“是!是!是……”深陷的眼窝中渐渐蓄满泪水。
王子虽然外表冷漠,总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心却非常善良,就因为他这个老头子常唠叨些“如果能看着您娶妻生子我死也瞑目”之类的话,就真要带他这个地位低下的瓦尔都(男奴)去那么隆重的场合!
拖着一瘸一拐的右腿,他抹着泪向门口挪,可就算拼尽全力速度依然很慢。
甲尼撒并没有催他,当那双干枯的手托起他的手臂时才向前走去。
为迁就鲁卡,他的脚步放得很慢,当他们终于到达铺满鲜花的神庙时,所有人早已恭候多时。鲁卡识相地松开手,站到一旁的角落。
“抱歉。”甲尼撒淡然说,没有表现出丝毫歉意。
而昨日赶到的米底国王也没与他计较,笑呵呵地说道:“没关系。”
甲尼撒僵硬地扯了下唇角。
一旁的新娘今日身着件绣有数朵红玫瑰的白色掐腰蓬裙,一头乌黑长发被高高盘起,其上戴着镶有数颗红宝石的皇冠,她绝美月兑俗的脸被一层白沙覆盖着,那朦胧中的美更是为她增添万种风情,可这一切却换不来甲尼撒的一眼正视。
对他来说,她只是一件为利益而硬塞给自己的物品,好与坏没什么区别!
而面纱下的塞米拉斯也仅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双冷然的眼中没有新娘的娇羞,没有对他恶劣态度的不满,亦没有对他卓越外表的欣喜,有的只是平静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