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从惊蛰口中听见的“实情”,确实让他……脑门一阵雷呜,轰散思考能力。
“珍贵的黑膦金龙,更胜寻常黑龙,不仅鳞色,一身龙骨奇脉,更是稀罕的金,龙族数代未曾再出墨膦金龙,我也以为没机缘遇上……”
闭起眼,还能轻易忆及惊蛰说话时,噙笑的冷,低诉的沈,以及滑过他鬓腮,指月复之间,粗犷的茧。
“你的出生,多好,小九,我一直在等你。”
听起来,多像情话,尤其惊蛰放缓声调,说得好轻、好柔。
是呀,那一句“小九,我一直在等你。”也误导了螭吻。
下一句,最绝情,却也最真实。
“让我可以期盼、愿意等待,也不在乎在那之前……必须付出多少努力,扮演多蠢的笨蛋,才能讨你欢心,换取你的信任,近而──”
那时,贴近耳边的气息有多热,之后所感受的寒意,便有多强。
“得到墨鳞金龙独特的力量。”
“在听你坦白说过,你的目的、你的用意,我若是会再受骗,就当真蠢到无可救药了。”螭吻扭开头,冷言冷语──能做到冷漠回应,他真想替自己大喝一声好。
“也是。”惊蛰沉沉低笑,笑意不达眼底。
自从将话讲白,他便不再伪装,往昔那个“惊蛰”,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已经不用再假装,假装自己多珍惜你,你的利用价值所剩无几。”惊蛰一脸“真好。唉,以前我多辛苦、多委屈……”
“既然我没利用价值,你把我装进这鬼东西做什么?!”螭吻忍不住吼。
吧嘛不任他魂飞魄散?
散个精光,岂不更省事!
闻言,惊蛰举起魂珠,靠近眼前,螭吻转过头,不去看他,他手热稍转,指间魂珠又给挪正,不许螭吻背对他。
螭吻任性了几次,一被转正,立刻撇掉脸,再转,魂珠同样又被旋回……
第1章(2)
数回下来,他头已有些发晕,抬起眸,瞪住惊蛰。
惊蛰回以一笑,算是奖励。
“……”是我转累了,不跟你玩这种蠢游戏。
“将你收入魂珠,是因为……你还不能死,墨鳞最后之力,我尚未入手。”惊蛰的理由,自然难月兑于此。
“你真混蛋!”螭吻牙齿格格作响,咬得发疼。
“那就再混蛋一些吧。”惊蛰遭骂却不痛不痒,还心情甚佳,做起另一件混蛋事──
当着螭吻的面,端起炒蛤铺海栗,一筷子夹自美蛤肉,送入口中。
由魂珠方向望去,惊蛰刚琢铁棱的颚骨,最是醒目,那是螭吻曾经……很想品尝的部位,以唇,以舌,去尝是否美味无比。
现在,只渴望能一拳挥去,打碎颚骨!
惊蛰唇舌并用,吮入蛤肉,空壳由双唇间缓缓抽离,口微动,咀嚼美味。
喉头轻滚,咽下。
再挖一匙淋满蛤汁的海栗饭,慢腾斯礼,故意在胸口前停顿。
螭吻已经数不出来,魂骨月兑离前,他有多少顿没吃!
此时,看着海栗饭,油亮闪亮,一颗一颗饱满,浑圆……让他感觉胃空虚到疼痛。
目光随着那匙海栗饭移动,落入惊蛰唇内。
“混蛋家伙!凭什么生了一张那么好看的嘴?!”
“明明吐出来的,全是缺心少肺的畜牲话!”
螭吻骂他、呛他、诋毁他──全在心里。
“美味。”惊蛰赞道。
“……噎死你最好。”螭吻含糊低啐。
惊蛰听见了,露出一抹笑,只是那笑,嘲弄多于纵容。
螭吻才发现,原来,他一点都不“认识”惊蛰,一点都不曾看过……他这般的笑。
冰冷,无温,甚至带有嫌恶。
“你以为……我深爱你?迷恋你?”
“我确实深爱、迷恋……墨鳞金龙的独一无二。”
他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从惊蛰之口听见这些。
“……更没想过,夺去我性命的人,是你……”螭吻知道,说得再小声,惊蛰都会听见,于是,他连轻喃也不愿。
每一字,锁入喉间,藏进心里,不逸出唇瓣。
他喜欢惊蛰,曾经。
包以为,惊蛰也喜欢他。
究竟,是从哪时开始,这种……错觉,在心中生根、萌芽,茁壮至此?
直至,惊蛰一语,震醒梦中人,才知道这场美梦,太长、太久,而醒过来的那一日,又太痛……
那一日,全海欢腾,为龙主再添麟儿而喜。
虽已有前头八子,此儿,更在未出世之前,被寄予厚望──龙主盼呀盼、望又望,期待盼来可爱小龙女……结果又盼到一只带把儿的──毕竟是喜事,仍无损众人悦乐之心。
众人,不包括这方数人。
他们也喝着酒,却不为庆祝,纯粹想喝。
别人家生公生母,与他们何干?不值得浪费酒液,去庆贺别人家的事。
不过,拿出来说说嘴、磕磕牙,当成下酒配菜,倒也无妨。
“真是只多产的龙……一般龙族,想求只龙儿,不是相当具有难度吗?”怎么四海龙主,一只接一只生?
“听说……生子数目的多寡,与龙的智力相关。”左侧吃酒的灰发男人,故作隐密貌。
“越聪明的龙,生得越多?”黄发男人好奇探问。
“相反。”灰发男人道出正解。
“噗!”
嘴里的酒,半数喷洒了出来,另外半数,呛住咽喉,引来剧咳。
几人全笑了,笑男人的狼狈,同时,又笑智力与生子数相反的论调。
笑足够了,褐发男人有感而发,叹一声:“可无论智力高低,龙还是龙,比起咱们这群蛟,他们何其幸运。”
此语,引来数人附和,颔首连连。
“蛟要成龙,必须经历重重考验、岁月淬炼,耗时费日,不是每只蛟皆有化龙之日,可龙族一出世,便是尊贵龙身,不用苦修、不用受难,莫怪他们要大肆欢庆……”灰发男人也道。
上天不公,同样落地出世,有人注定平步青云,有人,却是磨难开始。
在场众人,皆是后者,正属蛟物,永不及正统龙族。
“我还不知要修几百年,才能长出龙须……那小龙娃,眼未睁开,连龙鳞都长齐”真怨哪。
“就算变成了龙,地位还是差他们一大截,他们叫真龙,咱们是假龙,功绩再显赫,‘龙主’的宝座也轮不到咱们……”黄发男人努努颚,落自对桌那方,始终未发一语的男子,续言道:“如同惊蛰兄,尚未化龙,论威猛,却不输龙子,随神将出战,杀敌无数……可蛟便是蛟,没有哪名神将愿以蛟为坐骑,嫌蛟不及龙体面,唉。”
这声唉,全为惊蛰打抱不平。
成为话题的惊蛰,面容仍旧冷然,饮着酒,不加入感慨行列。
长发狷狂蜿蜒,在浓黑肩衫间,再至结实胸前。
几绺散丝,落于面颊旁侧,发丝柔软,轻拂过的双唇,却不然。
那是紧抿而冰冷的唇,非但不噙笑,反倒夹杂怒意。
即便面冷严峻,不显露于外,双眼却骗不过人。
湛蓝至极的眸,染上阴鸷的黑,更同时,染上愤懑的火红。
他是蛟。
蛟者,龙之类也。
简言之,蛟,不过是像龙的一种物种,想成为龙,至少需费时数百年。
他算是蛟中佼者,未臻五百年,便达如此状况,差一步,天时地利,便得以成龙。
然而,成了龙,又如何?
蛟龙、蛟龙,永远是他的名!
既便已成龙形的爷执辈,曾与龙族拜把,他们仍然被剔除于“真龙”之外。
不甘心吗?毋庸置疑!
心里的恼怒,并不为那新生的幸运小龙娃,只怨天地不公,怨自己投胎时,忘了挑个好娘胎。
褐发男人见惊蛰脸色不好,以肘顶顶黄发男人,要他少说两句。自己倒也机冷,转了语锋,不再谈惊蛰,续谈小小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