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高裤脚,露出自己的膝盖,那上面明显的刀口触目惊心。
“这里面有钉子,自那以后我在行动方面就有所限制。那天你跟姓孔的走后,我很想站起身,可是……那对于我来说很困难。”
她倒抽了口气,“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竟然是因为她?!
他摇摇头头,眼中坦然一片,毫无怨尤,“我想我早就爱上你了吧!”
只是,他不知道啊!
“从那天起,我就预感到你可能出事了,只是我没勇气,没勇气回来找你。我怕我找到的答案真的是……”
因为腿伤,他失去了体育记者的工作。赋闲在家的日子里更多地想起离开时她脸上的决绝,然后打开电脑,写下那些心中的文字,赫然发觉自己的心境已然垂暮。
不期然,用了“老头子”这个名字当了专栏作家。
若不是函为非以朝露的名义邀请他回来参加同学会,他依然不敢回来找她。却不想,她看到他亲吻支蔓儿,他看到她找到了孔家孙,若非天意让他们选择同一天去探望生下女儿的支蔓儿,他们几乎又是一次错过。
“朝露,我们之间已经错过太多太多,给彼此一个机会吧!也许是一生的幸福呢?”
邺朝露不置可否,只是话语呢喃:“我躺在病床上的时候,爸爸告诉我,‘痴情’是种病态,从医学的角度‘痴’本身就是一种癫狂病,痴情便成了迷惑而不合理智的感情——一如我当年对你付出的感情。”
从十八岁到二十一岁,她用了三年的时间豁出命来爱他,爱到连爱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所以——
“不爱了,不想再让自己的爱成为任何人的负担,在爱别人之前起码得有足够的力气爱自己,而现在的我……只想好好爱自己。”
好。
当她说不想再爱任何人,只想爱自己的时候,他的回答居然是——好。
当晚他便走了。
再下下下个晚上他又折回来了。
带上所有的行李、家当,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买下了“为非作歹”后面的某套公寓,没过几天他系上“为非作歹”粉红镶蝴蝶结的围裙当起了侍应生。
在客人少的时候,他会摘下围裙坐在寂静的角落对着笔记本敲敲打打,写他的专栏维持生计。上客率高的点,他会迅速系上围裙,像个士兵似的冲锋陷阵,他自命挣点外快。
罢开始,她看得古怪,还曾跟函为非耳语。可东家坚持缺侍应生,多个人帮忙正好,她想反对也无从反起,索性举手投降,任凭这两个人折腾。
久而久之,她看惯了他在店里忙忙碌碌,甚至会以为他原本就是为非作歹的侍应生。
至于他们之间的关系,朋友——紧密地团结在这两个字的周围,不曾有丝毫的转移。
堡作的时候互相耗着,工作一结束,他回他的家,她回她的窝,不再有其他的接触。偶尔她生场小病,他会温柔体贴悉心呵护,可她瞧他对函为非也挺关心的,于是也不好作他想。
她几乎以为他们会维持这种关系……一辈子。
直到他担任了东方学院的客座讲师,教一帮中文系的大一学生当代文学。
——这没什么!他只是又多了一份兼职,又多了一点外快而已,她这么告诉自己。
他教的课很受欢迎,原本只占用一个上午,渐渐发展到每天上午都有课,他开始中午才能来“为非作歹”帮工。
——这没什么!“为非作歹”没有他帮忙的时候,还不是运转得很好,原本就不需要他,她这么告诉自己。
他系着围裙穿梭在“为非作歹”的时候,店里莫名多了一帮子大学女生,还时不时地冲他挥挥小手,露出粉粉的、冒着青春痘的笑脸。
——这没什么!多点上客率,年底我还能多分点花红,她这么告诉自己。
那些大学女生走的时候,常常会将一札粉红信封放到杯子底下压着,封面上写着:易日晞老师(收)。
——这没什么!大学女生蠢蠢的单恋能有些什么啊?我们都是过来人了,过了那个阶段就会觉得当时自己的做法真的很可笑,也就渐渐忘记单恋的那个人了,她这么告诉自己。
之后的某天,为非作歹走进了某个大学女生,申请来做侍应生,还是不要钱的那种。
——这没什么!不就是想近距离接触易日晞嘛!这种小把戏有什么啊?不就是天天看到有个女生紧贴着易日晞,恨不能粘在一块嘛!
这有什么啊?
这……算什么啊?
这到底算什么啊?
“不可以。”邺朝露对着财迷心窍的函为非大叫,“总之不可以,你不可以招她进来当侍应生。”
函为非丢给她一记“你傻啊”的表情,“人家不要我们给钱,义务来做我们的侍应生,给我们帮忙,这还不要?我看你脑袋瓜秀逗了。”
“她那哪是不要钱来给我们帮忙?她那是摆明了冲着易日晞来的,不能收她进来。”
函为非翻着白眼一个劲地冲她吐舌头,“易日晞也是摆明了冲着你来的,我还不是让他进来当侍应生了。”切,现在讲究人人平等。
女人这两个字具有不讲理的特权,邺朝露双手一摊,让函为非自己选,“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选吧!”
“要我选容易。”函为非扇着凉凉的风,说着凉凉的话,“你猜,日后易日晞会选即将成为他老婆的某个女人,还是选你这个好朋友?”
邺朝露与函为非抗争的结果是,那个叫董珊妮的大学女生不可以当为非作歹正式的侍应生,但可以在水吧后面帮忙。
换言之,她没办法时刻跟在易日晞的身后,倒是时时刻刻跟邺朝露捆绑在了一处。她们,像超市里推出的买一赠一。
邺朝露真想把函为非的脑袋拧下来丢到落夕湖喂鱼,只怕她那么恶劣的脑袋,连鱼都不吃。
每次易日晞来水吧取饮品的时候,那个年轻的丫头就用痴迷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逼迫邺朝露打起精神用诧异的目光盯着他们俩。
几天盯下来,她觉得她才是三人之中最累的那一个。
不行了,不行了。到底是年纪大了,不能跟十八九岁的小丫头片子相抗衡了,再盯下去,要么眼球掉在地上被人不小心踩爆,要么……她耗尽真气死在当场算了。
“要搞师生恋还是回到学校去搞吧!”
终究还是没忍住,当董珊妮那丫头再次痴迷地遥望着易日晞的时候,当着他们俩的面,邺朝露咕噜出这么一句。
易日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尴尬显而易见,倒是主犯董珊妮就像没听见似的依然拉着易老师的手痴缠不休。
“易老师,听说明天气温会下降呢!你要多穿件衣服哦!要是生病了,人家真的会担心啦!”
第8章(2)
噢!噢,天哪!
邺朝露眨巴眨巴黑白分明的小眼,快绷不住了。这是什么世界?不愧为九十年代的火星人啊!师生恋都可以搞得这么猖狂,比他们这些备受斥责的八零后更显强悍。
不行了,忍不住又要多嘴了。
“那个……董珊妮啊,其实男生——包括成熟老男人对缠字诀都很受用的,只要你用心缠着他,用时间耗着他,用力气钩着他。最后甭管是感动你那么些年的付出;还是因为身边女人都被你的缠劲蒸发殆尽,再没第二人可选;或者是习惯了你的存在,不能忍受没有你的日子……总之,缠字当头,万夫进兜。”
一番冷嘲热讽,易日晞是听出端倪了,偏生董珊妮这个火星人不懂地球人的语言,拉着邺朝露的胳膊兴致勃勃,“真的吗?朝露,你说的是真的吗?也就是说只要我继续付出,总有一天易老师会接受我,爱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