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朝露垂下头,背对着他静静地说道:“我不能因为感动或是别的情感而接受他,这对他不公平——他值得更好的全心对待。”
孔子德字辈的世孙换上惯有的温和表情走上前牵起她柔软的左手,大声地宣布着:“走!我送你回家——回到那个可以为非作歹的地方。”
“好!”
邺朝露不在,函为非偷懒,唯有大医生崔无上系着镶有粉红蝴蝶结的花边围裙站在吧台边任劳任怨,还得对着眼前这个醉醺醺的男人忍气吞声。
“还要喝点什么,易日晞?”
“再来瓶酒,最烈的那种。”易日晞趴在吧台上张牙舞爪地叫嚣着,“我说崔无上,你是不是往酒里掺水了,还是根本卖的就是假酒,怎么喝到嘴里那么淡?”
崔无上最见不得这样失恋满醉的笨蛋了,“有本事就去找她,别在这里浪费我的好酒。”
摇着手中的酒杯,他苦笑着摇头,“她……已经找到和她共度一生的人了。”他曾对自己承诺过,如果有个比他更好的男人来接替他爱朝露,他愿意祝福他们。现在这个人出现了,据说还是孔子的后代,而且听说暗恋了朝露很多年。
孔医生……又姓孔?怎么暗恋朝露的男人都姓孔?
也许……也许早在四年前就失去了爱朝露的资格。如今,有一个好男人接替自己好好爱她,他大可放心地给予全部的祝福。
放手吧!错过的再难追寻,而她的爱……只能是“曾经”。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心竟如撕裂般的痛?止也止不住!
“喂!”崔无上一个酒瓶砸到他的面前,成功唤回他的注意,“你真的就这么放手?不会后悔?”
他沉默了——除了这样,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他真的不知道啊!
崔无上受不了地直撇嘴,“你要是个男人,就有点出息好不好?用你无穷的魅力把她抢回来不就行了嘛!她曾经那么爱你,你用点心,就不信搞不定她。”
崔无上突然的转变让易日晞模不着头脑,“我以为你是最希望朝露选择那个孔子的后代的。”
“我希望朝露选对人,一个爱她的,她爱的男人。”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拿起酒瓶,他真想直接将自己敲昏。
酒到兴头,那些莫名的感慨涌上心头,“我走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去处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只是,错过了爱的时机,于是便是彻头彻尾的错过。”
随性拿起笔,他在那片五彩斑斓的墙上,在那行“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的下面写道——
我爱的她——脸蛋不是最靓的,身材不是最棒的,性格不是最好的——可她……却是我最爱的。
邺朝露返回店里的瞬间,举头望见的便是这行提字。
她心里反反复复在问一句话:他最爱的,会是谁呢?
她的问题,无人回答。
那日之后,易日晞再也没有来为非作歹。
听说,他回去了,回到了他来的那个城市。她想,他再也不会回来,他们又开始长长的分别,直到……直到多年后无意间再相见。
那时候,她想,她应该能忘记生命中曾有过这么一段刻骨铭心的单恋吧!
同学会结束了,易日晞走了,生活又回到了原点,邺朝露又恢复了原样。
可为非作歹却开始起了变化——邺朝露亲自担任粉刷匠,将那几片五彩墙壁一点点刷回到苍白。
先刷那些看不清楚五官的面容,然后是那些阴晴不定的心情,终于到了载满他们那段单恋的十个字……
刷子拎在手中,刷下去就没了,再也不会有了。
她这么告诉自己,却提不起力气刷下去。心中默数五秒钟,邺朝露,我们约定好,数到五就要把这些字全都刷去哦!
一、二、三、四、五……
“那……是多久后的事啊,有一天你突然问我,在那个时候,是否也爱着他。我也很想他,我们都一样,在他的身上曾找到翅膀,只是,那时的他是因为你而开始飞翔……”
她的手机铃声嚣张地呐喊着《我也很想他》,邺朝露死死地瞪着它,像瞪着一个怪物。她有种强烈的预感,她不会想接这个人打来的电话。一直瞪得它不响了,她才肯罢休。
微松了口气,下一刻收到短信的铃声再度击中她不安的心。打开来,小心翼翼地瞄一眼,居然是个陌生的号码。
害她白紧张!
仔细看下去——
我于昨天下午三点二十诞下千金,六斤六两。
那个陌生的号码是……邺朝露顿时想到那个大月复便便却温柔如初的……支蔓儿。
她记下了她的号码,并且记得把生下宝宝的信息第一时间告诉她。
要去看看她吗?
这些年她们一直没有往来啊!
真的要去看看她吗?
还是不要吧!
可是……可以去看看宝宝吧!那么个圆圆的、粉粉的东西,一定很可爱。
去看宝宝,打定主意,邺朝露钻进附近的一家婴幼儿用品商店,把但凡看上去可爱的东西全都拾掇拾掇,拿到收银台刷卡。
“抬”着两大包送给宝宝的礼物,邺朝露很嚣张地杀进了产科病房。不想询问护士小姐,其实是不想让“支蔓儿”这三个字从自己的嘴里冒出来。她像个跑来偷小孩的人口贩子四下里张望着,全然未发现身后有只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
“朝露,你来了。”
“……啊!”
见到面色苍白的支蔓儿突兀地站在自己身后,出于本能,她小声尖叫着向后跳开,扶着她肩膀的支蔓儿未留神,虚弱的身子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地。仍是出于本能,邺朝露伸出手紧紧扶住她。
“你刚生下宝宝,没事四处溜达干什么?宝宝呢?不见了妈妈会很伤心吧!”
“她在睡呢!”
支蔓儿领着她走向病房,病床边停着一张好小好小的婴儿床,里面有一张好小好小的脸,好小好小的身子埋在印有小笨熊的粉红毯子里,好小好小的人儿睡得好甜蜜。
邺朝露死瞪着小人儿良久才蹦出一句话来——
“好丑。”
不是她嘴坏,新生宝宝真的好丑。皮皱皱的,整张小脸全都皱在一块,像一团拎干的毛衣。本以为该是张粉粉女敕女敕的小脸蛋,没想到却紫中泛黄——真的好丑。
第7章(2)
支蔓儿不怒反笑,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她:“宝宝在过黄疸,所以脸才黄黄的。生下来雪白的宝宝日后皮肤会比较黑,若是小皮肤红彤彤的,以后会比较白哦!”
“哦!”她不懂,干听着,“你不上床躺着吗?去年无上哥去上产妇课程,回来教育函为非,要她生完宝宝务必在床上躺一个月——你老公呢?你辛苦生下宝宝,他怎么也不来陪着?”
“他的朋友刚来探望我和宝宝,他送他们出去了。我刚好想去洗手间,所以就自己下床了。”她关心她,这份认知让支蔓儿扬起了嘴角,“朝露,你真的跟从前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直率。你跟函为非现在关系很好?”
“她是我老板,我替她打理‘为非作歹’,你也来过的——她按月发薪水给我,年底有花红,虽然我时常想把她咬成碎片,可看在她是我衣食父母的分上……还是忍了。对了,我还和她合作出绘本,她画画,我写故事——就以‘为非作歹’这个名字出版,还蛮受欢迎的。”
支蔓儿安静地听着,静静地回想。她们俩关系铁的时候,函为非是朝露的死对头,因为那个人抢走了和她青梅竹马的无上哥。世事变化得可真快啊!现在,这两个死对头倒成了手帕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