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起眼的骚动,在一声凄厉的惨叫之后,划破表象的平静,随即客栈里也出现撞击和吵闹声。蓝非和下属交换个眼色,他推门而出,藉着阴影的庇护来到慕容霜华房门外,侧耳倾听四周的动静,然后才伸手简洁地敲了两下门。
本来就气鼓了脸颊合衣躺上床的慕容霜华也没睡,但她直到尖叫声响起才注意到那些不寻常之处。蓝非交代过他只会敲两下门,除此之外任何人来敲门都不准开,她那时跟他呕气装作没听见,这会儿倒是很快地把门打开。
蓝非侧身闪进屋内,反手更快地把门锁上,瞥见大开的窗子,他差点翻白眼,但最后只是走过去将窗子合上,留下一道小缝隙观察外头的状况。
在他行动间,外头已是兵荒马乱,他拧起眉,瞥见一群举着火把专门放火烧帐篷的罗赛族士兵,全都背着巴图尔部落的旗……这么明摆着嫁祸真让人嗤之以鼻,偏偏在兵荒马乱之间却很有用。他们所住的客栈也被牵连,一名骑兵将一枝枝火把掷向客栈的一一楼,目标显然是那些窗户,蓝非以最快的速度扑向慕容霜华,当火把破窗砸进来时,她已经被他抱着滚到墙角,当下只觉头晕眼花,烧焦的气味更让她一阵恶心。
“怎么了?”她呻-吟着坐了起来,身上其实没什么大碍,毕竟有个肉垫在,蓝非还用他的背护住她整个人。
“罗布桑先下手为强了。”
几乎每扇窗户都被砸了,整个客栈里能武装的人都武装起来,刀剑声此起彼落,他听见隔壁的部下吹响了短笛。
也许是蒙根今日不够小心,和他父亲的士兵接触时被罗布桑的部下发现,让他们察觉巴图尔的人马也已来到兀儿塔,才会决定在今晚动手。此时客栈已经被罗布桑的手下包围,蓝非的下属便是因此吹了短笛示警。
“我们得离开。”蓝非一刻也不耽搁地取了原本留给慕容霜华防身的短剑要她拿好,之所以选择短剑而非更好使的匕首,是因为宫里有专门教皇子皇女剑术的师父,希望她学剑术和学马术一样不曾马虎;他吩咐过要她把剑放在床边,起码她有听到。
“等一下。”慕容霜华跑回去拿了放在床铺内侧的包裹,火把砸进来后落在床尾镜台的水盆里?镜台倒了,火把被水熄灭,焦油味却刺鼻得令人难以忍受,更何况还有从其他房里钻过木板缝隙窜出来的浓烟。
砰砰砰……外头有人粗鲁地敲着门,然后用罗赛族的语言咒骂着,接着开始踹门。
“走。”蓝非拉着慕容霜华爬上已经被砸烂的窗棂,在屋瓦上站稳后将她抱了出来。
与此同时,门被踹开了,底下有人大笑着,朝每个爬出窗户求援的人丢火把,蓝非抱着慕容霜华施展轻功飞身闪躲,一名刺客却从屋脊的另一边杀了出来,他脚尖一勾,迅雷不及掩耳地赏了对方一片屋瓦,打偏来人的下巴,接着飞身一脚踹在剌客胸口上。
慕容霜华把脸往他肩上埋。又是口水又是血沫乱喷,好脏啊!
踹门的士兵攀过窗户追了出来,比起在屋顶上身手灵活的刺客,他们显得笨拙许多,蓝非没有迟疑地抱着慕容霜华继续往马厩的方向前进。
一名罗赛族的军人挥舞着长鞭和火把驱赶马厩里所有马匹,存心不让人离开。慕容霜华左右张望,她的飞雪不知跑哪去了,虐待动物的家伙真可恶!蓝非相准了已经跑离罗赛人的挥鞭范围,看起来较为健壮稳重的一匹马,抱着她飞跃而下。他降落的力道没有吓着马儿,腾出一只手扯住缰绳,很快地安抚着马儿,驾!”骊马像一枝黑箭般冲出这一团混乱。
有人朝他们投掷长矛,蓝非抽出腰际长鞭,划出一道巨大圆弧的同时也把长矛弹开,但那些骑着马的敌人继续追赶,纵然他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此刻怀里抱着一个娇滴滴不能损伤半根寒毛的公主殿下,还要策马狂奔,不时挡开暗箭,真是硬逼他生出三头六臂来啊!
“我来。”慕容霜华握住缰绳,很快地安抚了焦躁不安的马儿。“你抱紧了。”她的口吻有点嫌傲,已经恢复平静的骊马,精神抖擞地在大漠上如流星奔驰,速度飞快,不一会儿便甩开了大半的敌人。在电光石火之间,她的目的地已经极为明确,不需要再迟疑。
要甩开那些罗赛人,就只有一个地方了!
蓝非无法有任何意见。他当然不愿意殿下再涉险,但事到如今,恐怕连蒙根保证的安全之地,都不见得确实安全,他最终还是只能把殿下带在身边。起码他会用生命确保她真的无恙。
星月无涯,照亮黑色大地,慕容霜华谨记着让那座白色圣山保持在自己的左手边,朝着日出的方向策马狂奔。冰冷的风不停刮过脸庞,她伏低身子,幸而身后始终有一堵温暖坚实的怀抱,让她不至于瑟瑟发抖。
步行需要整整三天才能绕一圈的阿古拉山……这里指的当然是非朝圣者的脚程;那些虔诚的朝圣者往往三步一跪,五步一拜,走个十天都不见得能够走完……他俩终于看见山谷入口时,东方天际已是霞光斑斓,旷野腥红似血,远山灼亮如金,蓝非衡量了一下情况,让马儿在山谷入口处饮水休憩,他们俩也需要洗把脸调适过再做计画。
慕容霜华在河边洗了手和脸,牵起马儿到一旁吃草。她将装着短剑的袋子绑在腰际,本想把包袱挂在马鞍上,想想算了,还是自己背着。这是附近最翠绿的草地了,真不可思议,她瞥向蒙根所说的山谷,阿古拉山果然被鬼斧神工的力量劈出一道裂痕,这条河就是从裂痕中流出的,山谷内同样绿意森然,无怪乎会成为罗赛族先民眼中的圣山。
她看向凝望着圣山沉吟的蓝非,来到他身后道:“都这个地步了,巴图尔想保护神谕有用吗?昨夜幸存的人只会记得是巴图尔破坏了兀儿塔自古以来神圣的规矩,他们恐怕很难原谅巴图尔吧?”
蓝非看向她,半晌才开口:“如果你是巴图尔,你会怎么做?”
她干嘛要帮巴图尔思考?哼。慕容霜华不吭声。
“鹰军等于是和巴图尔结盟了,我不希望他们在这个冬季开战,更不能让巴图尔成为整个罗赛族的众矢之的,那样对我们完全没好处。”蓝非解释。北地前往大辰的路几乎都已经因为严冬而寸步难行,他们要回大辰只能等到明年春天,要是这个节骨眼打仗,不只折兵损将,她的安危也再添一层疑虑。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喽。”这么拙劣又卑鄙的嫁祸手段,多亏那个七十几岁的老头想得出来。当然,会有人怀疑是嫁祸,必然也会有人深信不疑,面对同样一件事,一个人能保有理智,一百个人却会恐慌,一千个人则会将恐慌无限扩大。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如以毒攻毒,大家一起来猜疑。
“双方都大闹一场然后嫁祸给对方,就看神谕结果定输赢了。”啊……真讨厌!他
是故意……她说道段话的吗?
“就算阿尔斯朗这时想培养第三个可能的继承人选,也已经太迟了。他一开始就有意让两个孩子竞争,胜者为王,才会演变成今天的局面。”
“我倒觉得,阿尔斯朗想让巴图尔继位,说不准这山谷里的神谕他也偷偷动了手脚,巴图尔才会这么有把握。”想到他那日笑得一脸讨人厌的样子,慕容霜华就一肚子不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