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他专注的眼眸,“你……”
“咱们回到家了。”他淡淡地说著,手边的动作一刻也没停,眼眸中,似盈满了什么。
当年纪非嫁入东宫时,独自待在这儿的他,什么也没做,就只是一径地想她。
纪非有了身孕时,他从厨房里挖出春嬷嬷酿的几坛美酒,在这儿苦苦醉了几个日夜。
记得她死去后,他痛苦得曾想烧了这儿,好毁去所有的记忆与过往,可他舍不得,怎么也下不了手,总以为只要他能把这个家留下来,迟早有天,她便会想起回家的路来寻他。
等待的日子,太漫长了……他得给一无所有的自个儿留个念想,一个能继续支持他择下去的力量,因此他留下了这儿,让它保持著他记忆中的模样,这样,也许在某个雪日里,他便能看到那个他找寻了多年的女孩……
为了经营眼前小小的幸福,纪非知道他花费了多大的苦心,也知他深怕眼下的一切皆是他的幻想,经他一碰就可能戳破,因此她装作没看见他指间的颤抖,两手揽著他的颈间亲吻他的眉心。
“谢谢你,我老早就想回这来了。”
“小姐?”
自门边传来的耳熟呼唤,让纪非几乎要以为这是她的错觉,她不敢相信地转过头,就见当年死于凤藻宫的春嬷嬷,正含著眼泪站在门边看著她。
“……春姨?”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春嬷嬷不住地点头,拿著帕子拭了拭眼泪后,连忙振作起精神,“我这就去准备晚膳!”
纪非指著她远去的背影,“她不是……”
“当年我替她还了魂,并由她来照看这座宅子。”皇甫迟去关上渗进冷风的门扇,同时也顺手把兰总管给领了进来。
还没把家当整理好的兰总管不解地站在他的面前,“国师大人?”
“那是本座为你炼制的丹药。”皇甫迟指著桌案上一盒早就准备好的乌木小盒。
掌管钟灵宫多年,同时也负责管理丹房大小事务,兰总管再清楚不过乌木盒里装的是什么,他不禁激动地张大了眼。
“国师大人,这是……”先皇求了一辈子也求不著的回春长生丹?
“嗯。”皇甫迟朝他颔首,“吃了吧,日后陪著我们过日子。”
兰总管这回没拦住眼眶中的泪,“老奴当然愿意伺候小姐和国师大人一辈子门
“……去帮春嬷嬷吧,今晚咱们一块儿好好吃顿饭。”皇甫迟被他哭得有些不自在,在纪非似笑非笑的眼神下赶紧把他打发出去。
“是。”
当晚在盛大的雪势中,小山顶上的这座宅邸,再次亮起了与多年前一样明亮的烛光,已经有好多年没认真吃过饭的皇甫迟,在饭桌上被纪非和兰总管给一筷筷喂了个过饱,饭后他坐在椅里动也不动,任由坐在他腿上的纪非抚著他的叶子替他消消食,而春嬷嬷早就去找来了皮尺替纪非量过身子,打算为这个缩小成三岁的小姐连夜赶制衣裳……
夜深人静时分,纪非抢了燕吹笛以往的位置,趴在皇甫迟的胸膛上安睡,才入梦不过一会儿,就被一阵太过热烈的目光给看醒。
“你是睁著眼睡觉的吗?”都累了一整日了,他哪来的精神继续缠著她?
“嗯?”皇甫迟看她在被子里爬呀爬的,然后一双粉女敕女敕的小手捧住了他的脸庞。
“到底怎么了?”她想起了他以前的坏习惯,“你不会是又不睡觉了吧?”当年她不是逼著兰总管叫他一定要把这毛病傍戒了吗?
“我害怕。”
她顿了顿,“怕什么?”
“怕一闭上眼,弥又丢下我走了。”根深蒂固的恐惧,让他怎么也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傻鹰……”她究竟是把他给吓成什么样了。
皇甫迟见她也没了睡意,便侧过身子将她揽进怀中,再拉过被子将她盖得严实点。
“纪非。”
“嗯?”
他自责地道:“我没能守住你的女儿……”
“我知道你尽力了。”打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千夜的寿数有限,若不是自生下来起就被皇甫迟扶养照料,千夜恐怕连一周岁都活不过,因此她很感谢也很知足。
“千夜她--”皇甫迟还想告诉她关于那些年发生的事,却被她的小手掩上了嘴。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在小皮猴那儿看过了,她过得很不错。”早在天问台时,轩辕岳就领著她去看过那幅屏风了,里头有山有水有屋有田,还有一名深爱千夜的男子,这就够了。
他迫不及待想要拉近这些年来与她产生的距离,“这些年,鬼后她……待你如何?”
“你还能不明白我的为人吗?他人敬我一尺,我便敬他一丈,若是得罪了我,我便要还他百倍千倍。”纪非在他的颈边蹭了蹭,终于找到个好位置。
“多号你与她结下的梁子,这些年来光是忙著斗她,我虽是连一夜都没好好睡过,却也因此没时间伤悲度日,不过你放心,闇缈她可从没在我身上讨到什么便宜过……”
“有我在,今后你可安心睡了。”他的大掌一下下轻拍著她的背后,感觉她小小的身躯像个小火炉似的。
“嗯……”早已适应他这身凉意的她点点头,在方才的睡意又泛上来时,是打算照他的话好好再睡一场的,可她……却怎么睡怎么觉得不对劲。
她探出两掌,即使伸长了两臂也没法环住他的胸膛,好吧,把身子滑下去一点点,试著抱牢他的腰际,偏偏人小手也小,埋在被里老半天也揽不牢,她索性扯开了被子坐在榻上,就著不甚明亮的烛火打量起自个儿的身子。
手短脚短,小肚子圆滚滚,全部身长加起来还不到他一臂之长,更别提她在镜里看过的这张脸,虽说依稀可以看出她长大后的模样,可现下完全就是个没长开的女圭女圭,这等小模样,他这几日来还可以抱得这么开心、亲得那么高兴?
“纪非?”怕她会著凉,皇甫迟拉过被子将她包裹起来。
再度被包成了一个小包子,纪非甚是不满地皱著眉,当下即摆开了要与他好好谈一谈的架势。
“我同你商量件事。”
“你说。”
“这身子,你能不能想想法子?”能再活一回是很好,能回到他身边更是好,可帮她找身子的人却没发现她这小模小样一点都不好。
皇甫迟快速将她看过一回,“有何不妥?”脸色红润健康,没什么问题呀。
她白他一眼,“问题可大了。”
见皇甫迟一脸迷茫,脑袋还是没拐过弯来,她也只好说得更明白点。
“年纪太小了,做什么事都不方便。”她是回来与他做夫妻,可不是来给他当女儿养的,瞧瞧这阵子他是怎么服侍她衣食住行的,那手法、那动作,太老练了,他养孩子的经历也未免太丰富了吧?他简直就是个经验十足的女乃爸!
他还是没开窍,“做什么事?”
纪非干脆爬至他结实的肚子上坐好,拉下他的颈子附在他的耳畔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就见原本眼神还有点茫然的皇甫迟,眸色渐渐变深,原本长年面瘫如一日的脸庞,也悄悄泛上了一层几不可见的粉红。
从没见过他也会有这等模样,纪非欢快地凑上前,在他的颊上留下了两记大大的响吻。
淡淡的粉色迅速蔓延至他整张脸庞,逐渐变成绯红色,玩心大起的纪非更是一不做二不休,站起了身子捧住他的脸,眼睛眉毛鼻子嘴巴统统都没放过,从头到尾亲了一遍后,再从尾到头再亲一次好好回本。
这下皇甫迟不只是炸红了脸,就连两耳也红得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