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长期盼,甚至乞求般的目光之下,南宫越依旧被他揽在怀中,背上传来令她战栗的轻抚。
她百口莫辩。心中泛起阵阵苦楚,无关于她自己的尴尬处境,也无关她方刚所遭受的无理对待,只是……似乎无法不使学长受到伤害……
她痛苦地闭上双眼——
既然对学长没有男女之情,又何苦再自私地占据学长的心?她不可以这样自私的。
是的。
即使这缘分太奇妙……
学校后庭的小林子里,学长以为小憩的她是为生活苦命奔波的孤女;忘忧潭边,他会在她饥肠辘辘之时突然出现,递上一块三明治;社团活动,他会在开完会之后准时到点心教室报到,帮她试吃,给她鼓励;星期假日,他会拉她去省图,花上一整天,只为帮她找一两本参考书……
还有苏曼……
再度睁开眼,平静异常。她的手已麻木。她的心,已决然……
学长,对不起。她默念着,眼眶泛起潮红。
抬眼,蓝少扬的嘲弄近在咫尺。她冷冷地凝视着蓝少扬,轻声说:“学长,对不起,你看到的就是事实,苏曼才更适合你。”
她语气淡然,依然倔强冷静,更是因为怕看到学长受伤的表情。
脚步声慢慢离去。
在蓝少扬的诧异中,她轻易挣开了他的手,白皙的腕间一片青紫色的淤痕。
“你满意了吗?”丢下一句,她冷冷离去,脊背僵直。
良久,蓝少扬方拾起地上孤零零的蓝晶手串,用力一握,又缓缓戴回自己的手上。
第六章倒吊人(1)
被倒吊在树上的青年,似乎一点痛苦也没有,这是因为即使灭,灵魂却还会永远存在。暗示着就算遇到再糟糕的状况,只要我们耐心等待,厄运终会过去。
晴空妖娆,艳丽得仿若无名指下悬垂的红色钻石。
血!
一滴、两滴……
汩汩窜涌,顺着女子纤细的玉指缓缓淌下。
血……
静静的,却又仿佛叫嚣一般……掩去钻石剔透之光华。
而钻石,却更加妖艳夺人……
痛哭……
咆哮……
歇斯底里……
没有谁能够阻止,世界一片血蛊之红。
……
破碎——
眼前时空陡转。一切仿佛又春意盎然。
草地上,他拾起一串蓝色水晶,细抚珠面上的藤形纹路,心底,竟浮起一片暖意。
……
蓝少扬警觉,惊醒。
有多久没做梦了?尤其是这个梦,相同,竟也有所不同……
黑色锦缎,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触感同样沁凉。
又是一个无法入睡的夜晚。
他点亮床头灯,自枕头底下模出蓝晶手串——
隐隐的龙形纹路,火烧一般的残红,在他的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渐渐温热起来。
脸上的线条在黑暗中柔软下来,他放任自己的心,因眷恋而燃烧。
他在犹豫,却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他可以继续毁掉她的计划,但这些天,他却一再迟疑。
从小到大,爷爷一直都说南宫家的女人有多么多么擅长耍手段,他也见识到了——一边买凶伤他,一边又派一个小女孩来救他。
多么明显的图谋,为何他的心却还是举棋不定?
他闭上眼,脑中竟尽是与她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还有在他怀中颤抖的画面……而他的心正在隐隐地抽痛。
烦躁地披上睡袍,蓝少扬准备到楼下转转,让自己冷静一下。经过书房时,发现里面正亮着一盏小灯,爷爷一个人在沙发上静静地坐着。
“少扬吗?”
“嗯。爷爷,还没睡啊。”
蓝少扬走进书房,在蓝金图对面坐了下来,蓝金图没有说话,只是再度合眼闭目养神。
“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爷爷指的是……”
“有没有给那小丫头一点教训?”蓝金图睁开精明的老眼。
“还在进行中。”
蓝金图“嗯”了一声,拖长的尾音更像是在叹气,“我早就说过要交给别人去做,你硬要自己接下来,怎么?心软了?”
“没有,”蓝少扬矢口否认,“我只是在等待时机。”
“记得不要拖太久,还有很多正事等着你做。”
“是的,爷爷。”蓝少扬颔首,不敢看老头的眼睛,怕他看到自己内心的挣扎。爷爷那么恨“南宫”二字,这件事,似乎早已没有回旋的余地。
南宫越……
他应该那么做吗?
蓝金图又一次出声,缓缓地开口:“少扬,南宫家向来子多女少,所以个个被宠得骄纵蛮横,你爸妈就是被那个南宫朗月设计害死的,如果不是念在南宫老头的旧情,我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放过她!可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咽不下这口气!现在,既然他们又把歪脑筋动到你头上来,就不能怪咱们了,这一次,咱们新仇旧账一起算。我就不相信,动用‘业盟’在商界的势力,整不垮他一个南宫家……”
“爷爷……”
蓝少扬看着已经陷入仇恨无法自拔的蓝金图,不知该如何劝解。从小到大,爷爷一提起“南宫”二字,总是咬牙切齿,恨不能一把火烧了南宫家的老宅。什么冷静,事理,全部抛在一边。
而现在,终于有了这样一个机会,爷爷几乎已经疯狂,一心只想报仇解恨……
“少扬!”
嗯?
“记得,不要让我失望!”
“是……”
学长一定对她很失望吧?
如果没有那天晚上的事,他们至少还能一直相安无事下去。周末两天,他们未曾联系。她以为新的一周,一切还会一如往常,只是……
竟一直不见学长的影子。
几天后,“学生会长杨洛楠未假旷课”的消息开始在学校里飞传,各种各样的猜测漫天席卷——而且,因为杨洛楠的缺席,学校错过了难得的Z大保送名额。
她成为被询问的主要对象,甚至苏曼也主动找上她——显然她也无计可施,才会向她最痛恨的情敌询问学长的行踪。
和他分手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她只和苏曼说了这句话。不难看出苏曼的诧异,或者惊喜。当然,苏曼也没笨到认为自己是她与学长分手的原因。指着她的鼻子、发泄一通之后,拂袖而去。
苏曼骄傲依然,并不掩藏一分喜色。
她会照顾好学长的。是吧?
南宫越微弱地叹息。
为什么她对学长并无男女之情,却失落得如深渊万丈一般?
她不知道。
走廊尽头,苏曼离去后,南宫越依旧静默。上课的钟声都没听到。楼下,学校后庭,小树林、忘忧潭、假山流瀑,一片凝绿,恍惚如山间画作。
这个夏天,一如眼前景致,绚丽却又极不真实。
玉菲姐姐的遗物。
她的医学书籍。
她久未动用的药箱。
瞬间仇恨满腔的蓝少扬。
还有她的初吻……那超越她底线的,又毫无柔情可言的记忆。
件件旧物,翻出儿时的她,她再也无法冷静。仿佛当年那个跋扈又冲动的小女孩再度蹿回她的体内,继续那幼稚、不成熟的生活。
六年,她用六年时间精心搭建的坚实堡垒,竟也如此不堪一击吗?
“同学,有人让我拿这个给你!”
一个男生气喘吁吁地递上一个白色信封。
“哦,谢谢。”
没有地址,没有署名,她疑惑地抽出里面一张小纸,只见上面写着——
越,我想见你,放学之后到樽璃港的小码头来好吗?我等你。
——杨。
“樽璃港”三个字让南宫越不由自主地哆嗦。
樽璃港……
和风丽日,竟让她的心里阵阵寒意袭来。可是……下星期就是大学联考,如果学长无法正常参加考试,她不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思前想后,整整一个下午,南宫越还是觉得非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