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老太爷、老夫人和几房老爷夫人们全回到黎府,他们合力操办四房的喜事。
别人不明就里,但自家人清楚来龙去脉,明珠蒙尘,四老爷居然把公主当成外室,若非不知者无罪,四老爷那颗项上人头,至少得砍上十次八次。
如今木己成舟,连孩子都生下了,皇帝再不开心能说什么?何况当初自己对董丽华母亲做的,可没比黎品为厚道。
这场婚事办得轰轰烈烈、热热闹闹,目的是要让皇帝知道,黎府没亏待这位身分不明的公主。
但皇帝知道,苏家族人自然也知道,他们闹上门去,要黎府给个说法,黎府将和离书拿出来,苏家人见无油水可捞,便迫不及待四处去寻找身怀巨款的下堂妇。
但哪这么容易,如今苏致芬己换了身分,远走京城,若是还能被找到,就真是神了。
整个黎府欢欣鼓舞、注入新气象,人人都开心得很,唯有黎育清闷闷不乐。
庄氏笑话她,“怎么,是不是见爹爹娶新妇,也想起自己的终身大事?你可不能怨伯母们对你不上心呐,你的婚事不是由咱们说了算,得让皇上点头呢。”面对调侃,黎育清只能故做羞涩,心却闷闷地。她回到屋子里,提起笔,在信笺上落下一行字——大将军,你好吗?
第三十四章残废毁容的将军(1)
齐靳一直没有回信,黎育清觉得奇怪,“学习单”接连送去好几张,可是封封石沉大海,因为战事吃紧、无法回信?她没有答案。
天气渐冷,她给哥哥和齐靳捎去了厚棉衣,照理说,再怎样都得写封致谢信,可是齐靳没回,而哥哥只写着:平安,勿念。
新任四夫人脾气不坏,如同致芬所言,是个和善人。
董氏进府后祖母发了话,府里中馈由她接掌,两个嫂嫂辅佐,黎育清卸下一身家事,便在心底盘算,可不可以回京城长住?
然而年底时祖父下令,让父亲带着新媳妇进京过年,黎育清心知肚明,那是皇帝爹爹想见流落在外的公主。
这下子,她又去不成京城,父亲带新母亲进京,她自然得留下来帮着打理府里,心情有些郁闷,却是莫可奈何。
没有杨秀萱的黎府一派和平,两个嫂嫂像比赛似的忙着生小孩,那边二嫂才怀上,秋天一到,大嫂肚子里又有好消息,接连的喜事传出,让二伯母心情愉悦。
说实话,住在乐梁绝对比住京里舒心,京里的宅子小,住的人又多,虽然六姊姊和七姊姊己经出嫁,可二伯母算得精,说再过不久,大哥哥、二哥哥就得进京赴考,她得先将院子给预备起来,这样一来,便占去两个院子。
这时候她如果进京,不是得挨着女乃女乃后头的小屋住,就是必须同哥哥们挤一处小院,想到这个,她又想起要在京里买宅子的事,她托阿坜哥哥帮忙打听,也不知道现在情况怎样。
没事可做,她怀念起致芬在时,大家一起忙碌的情景。
那时候事情一妆接一桩的,没完没了,可天天都过得很充实,现在……她叹口气,除家事外,她只能提笔写信。
齐靳不回信。
扮哥只写了五个宇。
致芬最够意思,每次回信都是满满的好几张信纸,不过那肯定是岁岁写的,致芬那手毛笔宇啊,实在是……不堪入目。
她先写给致芬,报上一堆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连黎育清自己看着都觉得无聊,于是将刚画好的几张绣样附上。
傍致芬写完再给哥哥写,也是杂事,不过多少可以提及小时候的回忆,多了点温馨,很公平,和给致芬的信一样,也是满满两大张,写完,装入信封。
取来干净信笺,轮到齐靳了。
她最喜欢给他写信,天南地北乱七八糟的想法通通可以在里面落笔,可是,他己经那么久、那么久没回信……是因为真忙?还是因为大将军不想同小丫头继续有往来?!后面那个念头,让她很沮丧。
门外一声敲叩,木槿上前,开门。
站在门外的是常业,意外见到他,黎育清很开心,他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每次要托他带信,都得先把信存在常宁那里。
如今常业像变成送信的,常宁变成贴身保镖,黎育清知道他们都是武功高手,该有片广阔地界供他们大展拳脚,她本不打算这样支使他们的,可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间,自己成为他们的责任。
“常业哥,你回来了?”黎育清客客气气地迎上前,她知道常业不会进屋。
“三皇子有信给八姑娘。”他谨守分际,将信递给木槿后,转身没入夜色中。
看着常业背影,黎育清有些疑惑,齐镛怎么会突然写信给她?难道是……一阵突突乱跳,她莫名感到不安,莫不是哥哥又……拿起剪刀,飞快绞开信封,黎育清抽出里头的信笺,下意识地,她的左手微微压住胸口。
脑子纷乱得紧,怕有遗漏处,她闭眼再张眼,逼自己定下心神,细细阅读,可是明明每个宇都读进眼里,怎么会脑子依旧—团混乱?
是生病了吗?还是……
猛摇头,宇在眼前跳跃,她死命咬住下唇,一读二读三读、再读、再读、再读……直到读通读透、读到能够理解……原来这就是大将军不回信的原因。
她真不是普通厉害啊,居然随随便便就猜到因由,打死不回信……大将军果然想同她断绝交情。
见姑娘这模样,木槿心生警惕,先将黎育清扶到一旁坐定,端来一杯温茶水,让姑娘慢慢喝进去,才开口说话,“姑娘,三皇子信上怎么说?”她没应,只是攥紧拳头,眼睛像是要把那张单薄信纸给看穿似的。
“姑娘,你还好吗?”木槿急了。
可黎育清没听见她的声音,只忙着在心里做出重大决定,猛地,一个起身,她怒道:“不行!他不可以这么任性,他想同我相交便相交,想断交就断交,凭什么他可以片面做出决定?朋友是平等的,得互相尊重,他得听我的意见、得同我商量,我不点头,他就得和我当一辈子的朋友。”
“姑娘,怎么回事?”木槿被她弄得心急火燎,偏偏姑娘像陷入迷阵似的,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
黎育清沉默,所有念头在脑子里集合。
是,她怎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建方十七年,威武平西大将军阵亡于战场……历史转变,齐靳没死,却是受到重创。
齐镛说他的脸毁了、腿断了,从此以后再也无法上战场,说他之所以中敌计,竟是因为亲弟弟出卖自己,还说若不是黎育莘拚着一条命将他背回来,他早就没命回到京里。
被亲弟弟出卖!
她就想啊,明明最近边关没什么大战事,他怎会忙成这样?
谁能想得到,母亲想害死他、弟弟也不希望他存活,害他伤他的不是敌人,而是亲人,这教他情何以堪?
想到这里,黎育清更生气,什么叫做“平安、勿念”,身上插着两枝羽箭也叫做平安?人都伤到被送回京城,还教她勿念?有这种哥哥,她哪里需要敌人!
懊死的、该死的、该死的齐靳和黎育莘,她要是不狠狠朝他们揍上几拳,她难以泄恨。
木槿见她一下子咬牙切齿、一下子呆得像木头人似的,想起五少爷误传死讯那次,心吊起来。
“姑娘,你说说话啊,你这模样,木槿害怕。”木槿不顾一切,扣住黎育清的肩膀摇晃。
黎育清回神、深吸气,吞下满肚子怒火,对木槿说道:“齐将军和哥哥在战场上受伤了,我必须进京照顾哥哥,你帮我把所有的东西全装好,我们立刻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