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麻烦?”苏致芬插话进来,她快步走到黎育文面前,眼对眼、眉对眉,柔声说:“育文,要不要说说实话,阿坜到底有没有打你?”
她问完,黎育文尚未答话,便又笑盈盈续言,“你知不知道说谎的人会怎样?会下拔舌地狱耶,那些恶鬼会拿着一把长长的钳子把你的舌头夹出来,像切肉片似的,一片一片慢慢切。”
“切第一刀,你会痛得大哭大叫,可那是恶鬼呐,怎容得你大哭大叫,它们自会寻来三千六百九十七根铁针,在上头穿了线,戳进你的肉里,把你给缝在铁板上头,哦,那铁板是烧得发烫的,你的肥肉会在上头烤得滋滋作响……”
她的表情阴冷,口气森然,每句形容都让黎育文胖嘟嘟的肥肉上冒出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她越凑越近,吓得他用手蒙起眼睛,放声大叫,“我不说谎话了,他没有打我,是我自己摔倒的!”
苏致芬直起身,笑道:“萱姨娘,这下子你还有话说吗?”
“你怎么可以这样吓小孩?”
“我哪有吓,我不过是在教导他说实话的重要性。唉,如果我是你,我会少花点时间去斗垮别人,多花点心血来教养儿子,否则一个女儿己经落得如此下场,若是连儿子都……这还不如别生。”
“你、你……你诅咒我的儿子,你这个恶妇,我定要告诉老爷。”杨秀萱豁出去了,她指着苏致芬大哭大叫。
又想使泼妇那招?!黎育清厌烦,前头还有事等着忙呢,她哪有时间陪杨秀萱胡闹。
“来人,掌嘴二十!”
黎育清出声一喊,木槿挑出两个粗壮婆子将杨秀萱压跪在地上,再寻一个手劲大的嬷嬷,啪啪啪……接连打她二十个嘴巴,杨秀萱被打得双颊肿起,满脸狼狈。
黎育清走到她跟前,朗声道:“这是罚你主仆不分,姨娘是奴,夫人是主,这点,萱姨娘应该不会不知道吧?注意了,下回再对夫人说话不敬,就不会只是打你嘴巴。”
“冤枉啊、我好冤呐……我不服……”杨秀萱都口齿不清了依然夹缠不休,两手拚命拍着泥地,哭得头发散乱。
黎育清凑近她耳边,低声道:“你还想女乃女乃看在两个弟弟分上为你作主?别痴心妄想了,你以为杀霍青舒、谋害我娘,害死爹爹无数婢妾,窃取鲍中银两放印子钱……做这么多恶事,真能一手遮天?”
“女乃女乃留你一条命,就是看在两个弟弟分上,你若不知死活,想再继续挑惹事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女乃女乃马上就要离开乐梁城,我真的很乐意亲手报仇!”
黎育清话落下,杨秀萱受到极大的惊吓。
她知道了、她竟然知道……不,是老夫人、是所有人通通知道……她恍然大悟,难怪老夫人的态度如此,难怪诸事不顺,难怪她所做的每件事都会出包,原来身边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自己……
一双眼睛紧紧逼视黎育清,她不惊惧,淡淡回望,杨秀萱牙关发颤,恐惧如潮水般一波一波汹涌而来,眼前一黑,她晕了过去。
黎育清看一眼扶桑,寒声道:“还不扶你家主子回星?”
扶桑不敢看向黎育清,低着头,扶杨秀萱回房。
事情解决,众人散去,苏致芬笑道:“看来,是我误会你了?”
黎育清笑道:“误会我什么?”
“误以为你没有能力对付萱姨娘,才想拉拢我合力对付她,现在方知,对付她,你根本不需要我。”
黎育清叹气,她也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勇气,胆敢与杨秀萱面对面宣战,她承认自己怕她、畏她,因此能躲,她绝不正面相迎,她老说放下、老说杨秀萱不欺凌自己,就不主动碰她……
说穿了,就是两个字——害怕。
可是今天,见杨秀萱对上苏致芬,骨子里的愤怒涌上,她早就下定决心,要尽全力保护苏致芬,也许是那股勇气窜上,才让她有这番表现,唉……她真的不愿意当恶人……
黎育清转开话题问:“可不可以让我看看箱子里是什么东西?”
“好奇吗?”
“很好奇!”
“走,咱们进去看,里面全是阿坜的玩具。”
“玩具?”
帐外,漫天风雪,帐内,炭盆里火光微微跳动,暖意袭人。
齐靳拿着信,一再展读,这是黎育清送来的第三封信,每封信都很长,厚厚的几页,简直可以制成小册子,内容虽有些杂乱,但读起来很温馨。
她写的都是日常生活里的小事情,也许是星里的青竹抽出新芽,也许是她找到一只未睁眼的雏鸟,也许是一只迷了路的小蚂蚁,可是她总有本事藉由每个小事件传达一个寓意C、存希望,所有的事都将变得美好。
美好?
他没想过这两个字会在自己的生命中出现,他努力争取饼,他试着创造过,但一次又一次带给他的唯有失望。
他选择上战场,并不是因为酤爱杀戮或者忠心爱国,而是因为……他打下来的战绩可以让王府荣耀添光,可以换得父母脸上的光彩,但即便是千般百般的努力,仍然换不来母亲的喜爱,换不来云儿的平安。
对那个家、对那个母亲,他己经彻底绝望。
可是黎家一个小小的女娃儿,却告诉他要心存希望?他心火己灭,她偏偏要往他心底投入点点火星,还能再度燃烧吗?他不知道,死透的心,要如何再度温暖?
世子爷钧鉴:
昨儿个四房又闹了事,祖父母正为迁居之事忙碌,育清擅自作主、前往处理……
第一次发觉,原来育清可以不害怕,原来底气足,即使面对再凶恶之人,也不必示弱。
以前总想躲着、避着,事情就不会招惹到自己头上,后来听进世子爷的话,再加上三皇子相帮,让育清立于不败之地,教那人便是满腔怨恨,也无法欺凌。
本想就这样吧,早晚有一天,育清会离开那些厌烦之人、憎恶之事,总有一天能够海阔天空、任我邀游。
可,昨日之事让育清学会,只要鼓足勇气、不畏惧,只要展开心胸、正面迎战每个情境,何处不能海阔、何处不能邀游。
别人要恨,便任他去恨,别人要怨,便任由他去怨,我管不来他们的心情,我只能控管自己,心正,不负天地,我便能自在快意。
我恨她害死母亲,恨她坏我一世亲情,但我深信,举头三尺有神明,终有一日,神明会将亏欠我的,一一还清。上回信里同你提到,母亲教我,不必依靠男人也可以活得自得。
初初听见这话,我惊诧不己,女子不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一辈子得依靠这三个男人过日子吗?怎么会……然母亲的态度让我明白,她是认真的。
她不在乎爹爹、不期待子嗣,她眼界宽广,不把眼光放在黎府这块小小田地,她用她的方式,让自己过得自在惬意。
悄悄告诉你,我同母亲合计,要在京城开铺子喽!
我的绣工好,母亲做的衣裳款式新颖,是外头不易见到的,母亲说,我们试试,说不定会在京城带出一股风潮。母亲与我不同,她并不缺银两,苏老爷给的嫁妆,眵她富富足足过上一辈子,但她说,人活着,除了银两也需要成就。
多令人震惊的话,成就呐,我以为那是男子才可以拥有的东西,原来女人也可以,这于过去的我,根本是无法想象的事,但……有人这样对我说,我便要倾力一试。
世子爷,你觉得我这样做对吗?
对了,世子爷可知八弟弟想抢的那个紫檀木箱子里装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