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让黎育清松口气,她要的就是这句话。“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两兄妹像小时候那样,勾勾小指头,做下约定。
见妹妹松开眉宇,黎育莘开始说起笑话。“你知不知道家里多了两位贵客,各房开始蠢蠢欲动?”
“蠢蠢欲动?”她摇头,不明白哥哥的意思。
“傻子,也就你,关起门来替别人罚写《女诚》,外头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理。”
“理外头事做啥,我只管哥哥和自己的事。”
“别的院子知道三皇子和世子爷要住下,可忙得紧呐。”
木槿直到这时才恍然大悟,她插话道:“原来哦,奴婢还想二夫人干么请流云阁的谢掌柜进府里,又不是过年,怎地又要做新衣?还有啊,奴婢去领晚膳时,看见三房的三姑娘、九姑娘都往针线房去了呢,原来是想裁新衣裳,穿给贵客看。”
流云阁是乐梁城最有名的针线坊,做的衣服贵得不象样,便是像黎府这样的人家,也只会在过年时才让谢掌柜进府替各房主子量制衣服。
黎育清听明白了,四哥哥、五哥哥尚未与人亲近上,就有人想与三皇子和世子爷亲近了,可九妹妹不是和自己一样才十岁吗,怎就紧张起亲事来?
不过这恰恰可以解释,所谓“萱姨娘”罚她抄的《女诫》,为什么不是五千遍而是五十遍,并订于明日交齐,黎育风这不也是想着要早点解除禁足令吗?
平心而论,论长相,黎育凤在她们这群孙女中算是最出众的,如果老太爷有意思让出众的孙子接近贵客,怎会无心让出众的孙女出线?
那么,自己何必辛辛苦苦抄得这样认真?反正黎育凤还不是一样会被解禁,会被默许亲近贵客。
眉心蹙紧,黎育清有些沮丧,然而她细细深思过后,复又笑开了,她怎么只想着黎育风成功,却没想到若是她失败呢?
三皇子、世子爷是何等身分,京城的名门淑媛那样多,就没一个能入眼的,非得跑到这乐梁城里,从一群半大不小的萝卜头里挑选另一半?
况且,如果黎育凤还是这样不远前顾后、嚣张跋扈的性子,再加上二房那两位正牌嫡女的竞争,她失败的可能性相当高呢,到时候这五十篇《女诫》,才是真正的落井下石啊。
“丫头想什么,想得那样出神?”黎育莘一指戳上她的额头。
黎育清扬眉,一时间,整张脸变得亮丽生动极了。“哥哥,我想着看好戏呢。”
“什么好戏?”
“除了大房的大姊姊、七姊姊不在,再扣掉年纪太小的十、十一、十二妹妹,有六个姊妹春心萌动了,群鸟争食的画面没见过,倒可以见识见识群花争艳,府里将要有一番热闹了。J
她拍拍手,别的不论,接下来光是与二房对招,杨秀萱大概便没有太多的精力盯在他们兄妹身上,真希望这些贵客能在黎府多待些日子。
见妹妹这般兴高采烈,黎育莘微哂,郑重问:“清儿,你心里怎么想的?如果你也有那份心思……”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钱不多,但凑一凑也可以到针线房,请嬷嬷们给你裁一身新衣裳。”
他瞧着妹妹,早上到锦园见老太爷的衣服己经换下来,现在身上是件再简单不过的月牙白衣裳,不但领口有些泛黄,袖边己经抽了细丝,还沾上些许墨迹,裙摆也微短,若不是身形太瘦,这衣服早就不能穿了。
虽说流云阁每年都会进府替主子们栽制衣服,但杨秀萱总有本事把大部分的银子全花在她的一女二子身上,其它子女能挑些便宜货色己是不易。
他和黎育岷还好,四房没有比他们更大的男孩,因此每年还能分到两套新衣服,而柳姨娘计较,杨秀萱不敢做得太过,最可怜的是妹妹,永远只能捡黎育凤不要的旧衣裳。
“哥哥,你希望我嫁给皇亲贵族,日后为哥哥的前程铺路吗?”
“我要的东西会靠自己的双手去争,不需要拿妹妹终身幸福去交换。我要你嫁一个真正待你好的男人,清儿……”他握住妹妹的扃镑,语重心长地道:“不要走娘的老路,她做错选择,这辈子无缘幸福,你,千万不可以!”
谈何容易,在这样的家族里,女子始终只是一枚能替家族争取到最大利益的棋子,不过,她很感激哥哥这样想,她笑盈盈地靠进哥哥胸怀、揽着他的腰,低声问:“哥,你知道最大的幸福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活着’!宝名利禄是假的,荣华富贵是假的,唯有真真切切的活着,才是最大的幸福。如果萱姨娘不欺我犯我,我不想与她对峙,我愿意和四哥哥和平相处,便是要巴结、讨好他也没关系。”
“我要哥哥和我都平平安安活着、平平安安长大,一路平平安安的,直到有足眵的能力独立起门户,那个时候,我们便能随心所欲、过衷心想要的日子。”
黎育莘的手臂施了力气,将妹妹紧抱在怀里,好心疼呐,心疼她对生活的无欲无求,心疼她只想平安活着,心疼自己无法给她更多,心疼她当自己的妹妹好倒楣,如果她有一个能干的哥哥,何必事事烦心事事忧?
浓烈的心疼让他更加下定决心要出人头地,给妹妹一世无忧的生活。
兄妹的交谈落入窗外那两抹黑影耳里,黎育清不知道,那句“唯有真真切切的活着,才是最大的幸福”狠狠地烙进齐靳耳里,因为这句话,在若干年后的战役中,救了他一命。
命运的转轮因为她的重生己经悄然改变,只是她尚未知悉。
齐镛叹息,却拉起唇边笑意,离开窗边。
他双手负在身后,心底沉沉地压入一块大石头,还以为偷听是件愉快的事,至少会让他开心上好些时候,没想到一句“真真切切的活着”,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从不愿意承认,自己那样疲惫,是因为生存之于他是件艰巨的事情,他用笑容来掩饰生命里所有的痛苦际遇,他用笑容来展现自己掌握生命的轻而易举,但黎育莘和黎育清的对谈却让他心一沉。
齐靳没有叹气,虽然他心情很好。
他的脸依然冷得像一块冰,没错,他和齐镛不同,他心情好得不得了,因为黎育清的话点醒了他——平平安安活着……直到有足眵的能力独立起门户,便能随心所欲过日子。
是啊,他该更积极培养自己的实力,才能带给云儿最好的生活。
眉弯弯、眼弯弯,己许久不曾展露的笑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悄然出现,他越来越欣赏屋里那个丫头了。
突地,齐镛停下脚步,问:“齐靳,你真的相信世间有手足之情吗?”
这次齐靳考虑的时间很久,好半晌方才回答,“不信。”
很好,齐靳没有更改答案,否则他会更心闷。
“我也不信,黎育莘讲那些话,只是想让他妹妹心甘情愿为他谋前程罢了,那叫怀柔,是父皇最擅长的手法。”丢下话,他向前快步走上一段路,然后像在确定什么似的,自欺欺人地补上一句,“没错,就是这样!”
第七章蜜糖与砒霜(1)
黎府花园,齐镛和齐靳身后跟着两名小厮,正在园子散步。
齐镛的信己经送往京城,没猜错的话,父皇定会让他留在黎府,聆听黎太傅的教诲,黎正修是父皇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块,他本来不明白这种情感,但后来在齐靳身上,他懂了。
齐靳的母亲待他极为刻薄,却甚是宠爱小弟,没有人明白,同为一母所出,怎会有如此天差地别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