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是不是就叫做虎落平阳被犬欺呀!”元公子赶紧找着机会插嘴。
“嘿嘿……呃?”众人干笑了两声,再目光一致地瞅向元媵。
这话用在这个情形下也不算错,可怎么听着就这么别扭?
萧残夜充耳不闻,只顾着埋头填饱肚子。
“萧大爷,慢慢吃,富公公还在炒菜。”前年才刚来镇上落户的瞿农夫,一脸关怀地又端来一盆热腾腾的大馒头,无比诚挚地说:“久仰您的大名,今日一见,晚辈真是三生有幸……”
正坐着慢条斯理喝茶的老板娘一听这话就乐了,“三生有幸?还晚辈?小瞿你这也太抬举他了吧?”
“老板娘,您有所不知,我当年在吴越国衙门里当差,萧大爷的名号就已经如雷贯耳了。吴越国的皇帝是个十足的昏君,贪婪暴虐,底下的老百姓不知道受了多少苦,一年到头辛辛苦苦的还吃不饱穿不暖,稍有反抗就背个造反之名,最后落到个杀头的下场。”瞿农夫两眼含泪,十分沉重地一一诉说着:“幸好萧大爷面恶心善,有着一颗仁爱之心,不忍我吴越国百姓受苦受难,孤身一人潜入皇宫将那昏君的头颅割下!”
面恶心善?仁爱之心?说谁?萧残夜?
没搞错吧!除了一脸感激的瞿农夫和毫不变色的萧残夜,其余众人一个个目瞪口呆,犹如在听一千零一夜。
“不仅如此,他还果敢地将昏君头颅悬挂于城门之上,以示警戒。这等大仁大义的作为,真可谓大快人心啊!”瞿农夫豪情满怀地继续歌颂,“小的当时听闻有关萧大爷的侠义之事,实在是万分敬仰……”
“一千两。”这不就连萧残夜自己也听不下去了,腾出一只手,朝他伸出一个指头。
“嗯?”瞿农夫停下长篇报导,不解地看着心目中的大英雄。
“一千两黄金,杀吴越国君。”萧残夜简明扼要地说明当时情形。
“一千两黄金?”曲帐房挑眉。
“一千两黄金。”皇甫先生啧了两声没吭声。
“一千两黄金……”花道士的眼里出现了大大的心形。
“一千两黄金!”元媵突然兴奋地怪叫一声,在引来众人侧目后又泄气似地咕噜一句,“这么少?”
“去!小孩子,哪里好玩上哪玩去!真是白目得很!”此话毫无疑问引来公愤。
这小子,自己是开当铺的,有钱人家,就不晓得体察民情,也不知道外头柴米油盐到底贵不贵,米缸里还有没有米,还说风凉话儿!真是气死人了!
元媵在众目睽睽和几只特大号白眼中,又一溜烟地跑掉了。
“出价的是谁?”老板娘笑吟吟地问。
“你知道的。”萧残夜嘿嘿一笑。
“哼!丙然不出所料。”老板娘瞥了他一眼,再看向有点呆头呆脑的瞿农夫,“我说,小瞿你听明白了吧?”
“所以……”憨厚的瞿农夫有些难以消化刚才所听到的新闻,“您是为了一千两黄金……”
“没错!”萧残夜咧嘴一笑,“大爷我忙得很,没空去管天下的黎民苍生。”
“是……这样?”瞿农夫呆若木鸡地瞅着他,还是不太确定自己耳朵刚才听到的事实。
“没错啦,就是这样。”老板娘好心地拍拍他的肩头,“咱们乌龙镇前任镇长说过一句话,叫‘进则救世,退则救发’,是说若不能救世,能救两三个老百姓也是好的。如今天下这么乱,救两三个百姓就不错了,救世这种大话不说也罢了!”
“哦……”小瞿呆呆地听着。
“咱们这镇子里能有饭吃、有衣穿,不受冻受饿,就是人间乐土了,能在这里过好每一天的日子,活得开心充实,就是件难得的事了!你明白吗?”
“是。”小瞿受教地直点头。
不能救世,能救两三个老百姓也是好的。
老实的农夫突然觉得,这句普普通通的话,虽然饱含着淡淡的无奈,可比起那些打着“为天下苍生谋福利”、“推翻暴君政权”各种旗号起兵的各路人马发表的宣言,听起来要入耳得多。
他心一下暖,对老板娘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孺子可教嘛。”老板娘也温和地回以一笑,一向精练的眼眸流露出少见的柔光。
“好了,下面咱们讨论一下关于这位萧大爷将来在镇子里的工作。”曲帐房清清嗓子站起来。
没有人有异议。乌龙镇从不养闲人,想要留下,必须有一技之长。
“我看,就不用讨论了吧。”老板娘嘻嘻地提议:“别的工作量萧大爷也做不来,不如就接替转行的申屠夫杀猪吧?”
杀猪?天下第一杀手沦落到当屠夫杀猪?
闻言,众人拼命忍住笑,瞥着气等着看脾气本来就不算好的萧大爷发飙。
可惜人家不仅没发飙,反而面不改色,平静地瞅着老板娘,只问了句:“那个申屠夫干什么去了?”
“转行了!说是在屠夫界混,没什么好前途。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家伙技术活太差,哆哆嗦嗦地一刀捅下去,猪没死,他倒是先吓得半死了,又怕见血,一见就晕,真搞不懂当初怎么就选了这行业。”老板娘摇头直叹,“如今到混得不错,到安记茶楼里当茶水师傅了,只是听大伙说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泡的茶水里都有股子猪粪味儿……”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起来,就连一向冷酷的荆猎户、沉默寡言的谢掌柜,眼中也忍不住泛起笑意。
“我觉得不错,上次宰猪时,你身手挺俐落嘛!”皇甫先生发表意见。
“你忘了?人家的特长可是宰人呢。”曲帐房提醒着众人。
“对对对,得跟他约法三章,免得心情不好就改成宰咱们了。”花道士对当年萧大爷拎着赤焰刀杀到如意客栈大门口仍心有余悸。
“放心,他的刀给没收了,再说,还有个人质在咱们手里哩!”老板娘笑嘻嘻地凑过去跟花道士耳语。
“人质?”
“月大夫嘛!”
“噢!”两个心怀鬼胎的女人贼兮兮地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那好,我接申屠夫的手。”萧残夜办事,绝对不拖泥带水,当场拍板。
“那您打算住在哪里?我这客栈刚刚又重新装潢了一番,设施齐全,服务一流,包君满意,不如……”老板娘又将三年前的推销词重复一遍。
“不用了,我……”萧残夜也正要重复三年前的推托词。
“对了!听说凤大爷这几天好像身体不适,不能被人打扰,您看……”老板娘切断了他的后路。
“哦?那北面的断崖上不是有间空着的柴屋吗?我就住那好了!”萧大爷吃饱喝足,站起来就大步流星地往处走。
“喂!这顿饭钱今儿就免费,下次来我可要收银子的!”见大鱼又溜跑了,老板娘追在后头喊。
“晓得!”萧残夜懒得多话,他赶着想去瞧一个人。
他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分别这么久,他一直惦记着她,比几年的分别更甚。
她的粉脸、她的秀眉、她的水眸、她的红唇……还有,那玲珑惹火的身子,每每一想起,就让他血脉贲张。
那销魂的一夜,虽然让他疑惑于自己居然没毒发身亡,却也给了他足够多的回忆。
以前的月青绫是个小小的瓷女圭女圭,没有表情,没有灵魂,也没有任何情绪,可在三年前,他才真切地感觉到,原来她早就成长为一个足以令任何男人动心的女人。
他不敢急着要她。
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去收拾残局,仅一个金风细雨楼就花了他一年多的时间。之后,他在境外的柔然、暹罗、琉球等异国他乡行走,让自己完全消失在中原武林的视线里,直到久而久之,再无人提起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