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好表妹。”他抱拳一揖。“我当然知道你用心良苦,来来来,看我帮你准备了什么?”
他知道陵春嗜甜,特别买了好些精巧零嘴,一声令下,一名婢女端着四碟果子进来,一碟松子糖、一碟蜜枣、一碟是他们杭州当地的特产香榧、一碟是咸淡适宜的黄埭瓜子。
俞陵春一见,双眼倏地发亮,“算你识相。”她丢开未吃完的晚膳,迳自剥了颗松子糖入嘴。
“好了,我礼也送了,你糖也吃了,总该说说你想到什么妙法子了?”
俞陵春拿帕子擦嘴又熟茶漱嘴的,把韩天鹤一颗心吊得高高的,这才心甘情愿说话。
“现在问题就是,我不知道你们俩'好'到什么程度了,要是你们只是你瞧我、我望你那等小鼻子眼睛的路数,我这主意就窘了。”
“不窘。”韩天鹤打包票。细节他虽不能说,但这点勉强可以透露。
“换句话说……”俞陵春贼兮兮地笑。“你们俩真的'好'过了?”
什么话。韩天鹤往她脑门一敲。“不许拿红萼开玩笑。”
哼,瞧他维护的。俞陵春挲挲头接着往下说:“我要你晚上去找她。”
他愣一愣,“找她——做什么?”
还要问!俞陵春一叹,“看你是要说两句体己话,还是要做什么旁的都成,只要你有办法。”
“我不是问这个。”他还需要她教她怎么对待红萼?“我是问你要我夜里去找她的用意。”
“你不是脑筋动得挺快?连这点也想不透。”俞陵春啐道。“当然是要她白天醒着夜里睡着看得到你。你想想,白天才跟你在宝成院有了纠扯,你夜里又去见她,就算她真是个铁石心肠。怕也不当场融化?”
说到最后,俞陵春右眼还调皮地一眨。
韩天鹤笑着摇头。他这个表妹,打哪儿相出这么多歪点子!“你啊,可惜是个姑娘,要你是个男孩,我立刻要爹挖你阜康当挡手。”
“谁稀罕。”俞陵春喝了口茶。“宜轩待我多好,我干嘛现成的少女乃女乃不做,成天帮你那些客人跑腿办事?”
这么一想也对。韩天鹤抱拳一谢。“那我就不陪你,先回房打点去了。”
“去去。”俞陵春扇了扇手。“最好你能加把劲,趁我回京城之前把红萼定了下来,也省得我还得跑一趟喝喜酒。”
韩天鹤失笑。“你以为娶亲是在孵豆芽,蒙在被里几晚上就能成事?”
俞陵春没接话,自个儿抱着四碟果子找她的亲亲夫君去。
杭州城里,入夜后仍旧相当热闹,韩天鹤知道,要走夜里不被人瞧见,一定得捱过二更才行,反正时间还多,他一回房间,吩咐瑞净帮他打盆热水,结结实实洗过澡后,才躺在床上想着红萼,想着中午时两人在宝成院发生的事情。
他怎样也没料到,一时大着胆子唐突佳人,竟然得了个出乎意料的结果。
他思前想后下了个结论,对于红萼,太温吞是画地自限,她也未必领略得到他心意。但奔,又得向准火线——他心知肚明,今午在宝成院他是过头了点,才会闹得红萼回程都不跟他说话。
“这点倒是改一改……”他望着床顶喃喃自语,可说真的自己倒是没自信,在红萼面前,他能否稳下心神,不胡乱做些惹火她的事。
照以往的经验,他是出糗得多,稳重的少。
他幽幽一叹。
打过更点,小厮瑞净来问是否要睡下。他挥挥手要瑞净下去休息,他呢,则是套上棕红暗色夹包,再添一件玄色的软毅坎肩。夜里出门,他穿得一身黑反倒惹人注意,所以才挑了不显眼的颜色,想避人耳目。
阮家这厢,红萼虽早早上床歇息,可说也奇,向来好睡的她,今晚竟奇异地难以安枕。
整个脑袋是韩天鹤那张讨人厌的脸,还有先前俞陵春硬逼她听的那些事,混着先前在宝成院里的纠缠,真真把她脑子搅成一盆浆糊,怎样也理不清楚。
饼二更,她依旧没睡意,就着一星烛火胡想着心事。桌上搁着她早上忘记带出门的玉簪子。那白里透亮的玉色,恰恰就像韩天鹤白净的脸色……思绪这么一转过,她抬头衡着自己骂了句:“干么,连支玉簪子也能想到他!”
罢这么说完,突然有个石子打上她窗门,惊得她直拍胸脯。
什么啊!她大起胆子开窗一望,喝,真是说人人到,立在一丛竹子下的,不正是她刚才想的韩天鹤!
红萼吓坏了,他这时间来找她,要是被人发现,可能有损门风的。
韩天鹤很轻松地走来她窗下。“红萼,还没睡。”
废话。她见面先是一拳。“你跑来这儿做什么?”
他打不还手地笑笑。“我想你,睡不着,就跑来了。”
“还不快回去!”红萼庆幸今晚月色不亮,不然铁定会被看出她一脸羞红。
“别嘛,再让我说两句,两句就好。”他一脸恋恋地望着她放下的云鬒,他还是头回见她披散着头发。她样貌本来就好,这会儿再添点倦容,更是我见犹怜,瞧得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真恨不得就此把她绑回家去,关在房里恣意爱怜一番。
“你不是要说话?”她横他一眼。大半夜眼巴巴跑来这儿,见着她又瞪着她不讲话?
轻她一斥,他才猛地回神。“你太好看,瞧得我话都忘了。”
“少灌迷汤。”她一哼。“话要是想不起来就快点走,我也要睡了。”说罢,她就想把窗门关上。
“等等。”他赶忙留人。“再让我问一句,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她耳根一热,直觉啐了句:“你管我?”
“好,那再一句——你刚刚,是不是也在想我?”
越讲越混了!她一恼,双手忽地就把窗门关上,连给他丁点说情的时间也没有。
“红萼——”
“别叫我。”她瞪着窗门啐道。“大半夜不睡觉,净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你以为我非听不可?”
“当然不是。”两人隔着一扇窗窃窃私语,伴着窗外的虫声唧唧,也别有一番风味。“我只是想来告诉你,我真的好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
这人!窗里的红萼蒙住枣红的脸,真搞不懂,他怎有办法开口闭口就是喜欢,也不管听的人是什么感受?
说出了心头最想说的一句,窗外的韩天鹤这才闭口不再说话。他虽不明白这一回,是否能想俞陵春说的,让红萼整个心里都是他,可他知道,他总算能安心睡下了。
说真的,从宝成院回来那时,他还真有点担心红萼会从此不理他,但看她刚才表情,似乎又一如往常原谅他了。
见窗里久久没传出声音,他轻敲了敲门槛,小声招呼了句:“那我回去了,你也早点睡。”
他定定等了一下,确定红萼真不打算跟他说话了,这才死了心循着原路回去。
窗里的红萼虽然一直没吭声,可他说的字字句句她全记在心头,她登起耳朵谛听良久,确定外边只剩下唧唧的虫鸣,她才悄悄开窗,张望他是否还躲在外面。
还真的——他回去了。
她本以为他会像在宝成院一样,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又冒出来偷亲她,没料到是她想多了。
一股失落自她心底漫开,她也弄不清楚自己怎么这么这么别扭,他躲起来吓她,她要生气;可他真的走了,她又觉得不是滋味。
“讨厌。”她望着夜色啐了句。“莫名其妙的,他到底来干么啊?”
只见她快快不乐地掩上窗门——混不知她举动,早被有心人瞧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