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护容已弹起身护着单清扬,却不敢轻举妄动,全因眼前孙谅脖子上架着亮晃晃的一把鱼肠钩,而贼人在眨眼间已将茶店围得密实。
单清扬瞪着为首发话那人,抚在腰间长鞭的手微微发颤,面纱下的容颜惨白一片。
“清扬,莫怪我与萃儿狠心,身为一门之主有太多责任要扛,洪家占了一物,此物我势在必得……”
罗云端一手拎着武功极差的少年,瞅着单清扬道:“若当年单永飞老老实实交出玉女乃剑做为罗单两家的订亲信物,你我如期成婚,我拿了想要的东西,你根本无需参与此事。若你爹没有苦苦相逼吴家退出蛇武盟,血洗七重门后寻不得玉勐剑,萃儿视如亲父的大伯也不会为我入墓盗宝,就为讨我罗家长辈欢心,盼我回心转意娶萃儿,令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怜吴大伯,却是在墓里丢了命。”
第5章(2)
萃儿从罗云端身后步出,腰间收着玉女乃剑,觑着单清扬的眼早没了往日的活泼光采。
“我们罗家、吴家为此事已付出了太多,停不了手了。所以,”罗云端边说边看他二人神色,明白自己捉住的少年还有几分用途,于是交给了身边的亲信。“清扬,你领我等入陵吧。”
拥挤马车中塞了五个沉默的人。
一边,罗云端押着手脚被五花大绑外加点穴的李护容。
对面,萃儿一手扣着被同样五花大绑的孙谅,另一手押着双手被綑在身后的单清扬。
单清扬美目低垂,视线停留在车窗上的纹路,从窗间的隙缝,隐约见到马车正朝回庄的路前进。面纱下她轻抿着唇。
罗云端是在背后操控此事之人,她讶异,却也不是受到天底反转搬的震撼。曾在”夕间失去至亲,自那时起,所有的信任皆蒙上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疑问;背叛,或许比较合理。
萃儿在身边待了六年,以为,终于她也能重新信任一个人;经此一事方知,她其实从一开始就有防心,对谁都有防心,才会在途中一次又一次遇贼抢剑,那么多的机会,仍无法坦白说出萃儿身上所系之剑是真的玉女乃剑,要她小心,若到取舍关头,理当要人不要剑。
萃儿的痛心责问,令单清扬发觉,看似受害最深之人如自己,其实才是最残忍……
单清扬轻轻将头靠在放下帘子的车窗上。
阖上眼,回想出事那日,一片血红中,罗云端的一身艳红喜袍,是否也染上了门人的血、至亲之血?究竟还有多少恨未得宣泄,还要染红多少双眼,这一切才能平息?
平息过后,心就能静了吗?
再睁眼时,前方依旧是车窗纹路,隙缝外能窥见的景色已是城郊小路。单清扬挥去遐思,却又陷入另一个紊乱思绪中。
一路思考着对策,却想不出万全之策。孙谅是二爷底下的人,紧要关头当以护陵为重,他脑子机灵,此刻肯定有些想法,可惜武功奇差,纵使抓着了机会放走,他也跑不远……唉,若能趁机放走护容回府通报也好……
不出多时,肯定会被问起该走哪条路入陵,届时,她又该怎么应答?几乎自责低叹,低垂的眼眸又缓缓闭上了。
另一头,罗云端双眼紧锁眼前蒙着面纱的女人。
当年亲事虽为父母之命,可长日相处,他不能说自己没动过情。亲事订下后,罗云端心中有故人,也察觉清扬心中亦无法抹去的存在,然而他们都不介意携手结发;自己是为家族、为顾全大局,而清扬,是……无所谓。
不否认自己曾想过将入陵夺宝之事告诉清扬,只因心中有那么一刻企盼,清扬会助他一臂之力。然而方才在茶店,罗云端手中扣着少年,悄悄在
清扬眸中巡着,只见到她的防备与不理解,于是彻底明白,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软化的始终只有自己。
罗云端剑眉微凝,沉默着。
身前,萃儿没有放过罗云端沉静的眼始终未从单清扬身上移开过。她低了低头,心中有些苦涩。
萃儿不是傻子,一个男人看一个女人时的眼神,透露出的心事并不如想像中容易掩饰;她是个女人,也曾沉浸在看不见外界纷扰的对视中。时光消磨彼此的信任与情感,如今余下的是回忆里的曾经拥有。
膝碰膝而坐的局处人李护容与孙谅也在对视,可惜平时交集不多,默契有待加强,因此孙谅哪只眼睛眨几下,鼻头皱几次,眉毛左挑右挑,李护容就算没被点穴也只能看得一愣一愣地,模不着头绪。
沉默,在拥挤的车中流转。
忽地,马车一个颠簸,五人的膝头对撞了下,孙谅藉机发难:
“啊呦喂!疼死我了……我说罗大爷、萃儿姑娘,你们也行行好吧,这么小的马车挤这么多人,莫说未婚男女不应同轿共车,就算要共车,也顾辆大点的车嘛……”别说他这小小俘虏要求多,这车上,她与他订过亲、她与
他也订过亲,然后他们家的三主子又跟她订过亲,如今全塞进这小小空间里,算算也是种奇妙的缘分;可车小人多,窗子又关得密实,简直比陵里还不透风,真真快憋死他了。
孙谅忍不住起身,想舒舒发麻的双腿,才离开坐板,萃儿与罗云端同时出手阻止,一拉一扯间,他身子不稳,下巴直直撞向护容胸膛。
“呃……”孙谅齿间喀喳一声,他开始担心是不是撞断了哪颗宝贝牙。开玩笑,他全身上下最可取的就是灿烂笑容,若是缺牙,那如何见人?只闻他又啊呦一声,想直叫单小姐替他瞧瞧。
那嘴脸令罗云端莫名恼怒,一把扯过被麻绳裹得有如麻花却还能耍花样的奴才,卯起拳头往他脸上揍下。
“噗……”一颗牙由孙谅口中飞出,鲜血跟着飙了出来。
“住手!”出声的是单清扬,眼见罗云端又想出手,她沉声提醒道:“孙谅是洪家家主贴身亲信,稍晚仍有多处用得上他,将他伤得太过,对谁都没好处。”话一出,果然罗云端收了手。回头,孙谅愣愣地盯着一处,想是疼得犯傻了,她挣扎着想起身看看他的伤,却被萃儿压下。
“够了!”萃儿一手扣在单清扬颈边,另一手将愣住的孙谅拉回坐定,扭着他前襟警告道:“别再胡闹,否则休怪我出手,到时便不是一拳能了事。”
脸颊中招处已然肿起,嘴角破了,止不住的血来自口中断牙处,孙谅颓然坐着,不发一语。罗云端看在单小姐面上,只揍断了一颗牙,而他非常确定换作萃儿姑娘,肯定乐意揍断他一排牙;分析了利害关系,只能发傻地遥望,默默哀悼那颗随着马车颠簸不断在板上跳动的断牙。
未久,马车稍停,一人来报,说人已到齐,请主子指示。
罗云端转向清扬问道:“大路、小路,走哪条?”
“……罗少爷,我才出庄,孙谅和护容就追上,”单清扬拧眉,看着罗云端,道:“你说,二爷、三爷会没点防备吗?”
“就是说嘛,”闻言,孙谅又忍不住喃喃地:“没听过有人大白天盗的。”
罗云端斜他一眼,道:“老江湖谁不知道陵里一日换一次咒,若现在不行动,待入夜,这把玉女乃剑就等同废铁无异。我等这一日已等了太久,白天、黑夜入陵,又有什么分别?早一刻是一刻。”
一日一咒,是省麻烦,真要一日数咒也不是不可能,白日也能换咒的……这话,孙谅自是没说出口。
眼前萃儿忽而盯着他直瞧,彷佛想看穿他隐瞒了些什么,而孙谅也不是省油的灯,眼也不眨地道:“玉女乃剑长年流落在外,难道你们就没想过它可能早已开不了陵墓的任何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