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邪医雷仲春不过才三十来岁,还不到发疏肚突的年岁,由外表看来更是顶多二十四、五岁,是个潇洒俊挺的好儿郎。
只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让他自觉老了,看著向晚渐渐长成娇俏的姑娘,个子抽长,肌肤越发水女敕,皮肤吹弹可破,他就有“为人父”的感伤。
“师父认为好喝就多喝点,徒儿加入曼陀罗花和夹竹桃的汁液和晒干的花瓣冲泡而成,有滋阴养颜的效果。”牛黄和生地的用法……嗯!加三减二,多三钱养气,少两钱顾脾,但又和天麻药性……
“喔!曼陀罗花和夹竹桃,那不就是花茶,徒儿用意甚佳……呃!等等,为师记得这两种花草……”他脸皮一僵,笑得有点颤抖。“有毒。”师父教过。
“所以……”他慢慢地放下手中的茶杯,想著该用什么药催吐,他刚才好像有看到切好的山根。
“师父是用药高手,百毒不侵,徒儿想找人试试新药,思来想去,师父不就是最好的药人,想必不介意徒儿在你身上试药。”这茶的确好,喝多了会上瘪。
“什……什么不介意,你这个孽徒,师父什么时候百毒不侵了,师父也是血肉之躯,会生病、会中毒,时候到了也会死,你快把解药给师父,师父便原谅你的大逆不道。”他怎么就糊里糊涂中了她的毒,人家说最不设防的就是最亲近的人,他果真被自己人陷害。
“没有解药。”她不费那工夫。
“没有解药?”他一听,脸色一黑。其实他能自己制解药,让他脸色发黑的是“爱女”的心狠手辣。
“师父可有感到不适?”向晚捧著一本旧医书,来回比对药方和药量,朱唇轻抿一口花草茶。
“哎呀!你还喝,那茶有毒,你想连自己也毒死不成。”这个傻徒儿,莫非是钻研医术到走火入魔了?连毒茶也喝得津津有味,面不改色。
螓首微抬,秋水瞳眸睐视。“师父说过万物相生相克,只要用对地方,毒也是药,反之,用药失了分寸也会害人,医和毒不分家,就看怎么用。”
雷仲春听懂她的暗示,将一指放在脉搏上为自身诊脉。“意思是这茶无毒,你用相克法将毒抵消?”
嗯!脉搏快了些,但无大碍,只是他现在有微微的亢奋感,想蹦跶到树上摘青梅,酿一坛青梅酒。
“喝多了还是有不良的影响,微毒积在体内沉淀成毒素,久而久之便戒不了,成了瘾头,越喝越多越上瘾,少则三年,多则五年,饮者将形容枯槁,奄奄一息。”最后步入死亡。
“这是害人的玩意儿,你想用它做什么?”难怪凤太爷说这丫头有本事,只要给她机会,她会一飞冲天,如凤翔啼。
“师父别急,待会有你忙的,徒儿在此祝贺师父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客如云涌。”葱白纤指将一小缕散发拨到耳后,向晚气定神闲将看到一半的医书折页,夹入素白花笺做记号。
“什么生意兴隆、客如云涌,我这个回春堂不是凤阳酒楼,客人一多表示病患多,你想让西宁城的百姓都到我这儿看病……”话还没说完,前头的药铺就传来吵杂的人声,声音有男有女,为数还不少。
回春堂说是药铺,实则更像大杂院,一共有五进院子,前一进开铺子看病抓药,卖卖滋补养气的药材,第二进院子是曝晒药材的大埕,三、两间小屋当储存用,晒干的药草便往这儿堆放。
三进院子住著雷仲春,由几个端茶、铺床的小丫头伺候著,他不重视吃食,故而只辟了一间小蔚房,由位孀妇大娘掌厨,照应饮食。
这儿还有间素雅的小绑楼,青竹为篱,女萝附墙,小小的池塘野荷蔓生,鱼虾任长,一丛白芒长在池塘旁,野趣十足,这是向晚的私人小天地,每回来回春堂便会在此小歇一会,看看书、赏赏荷,饮一壶清茶。
四进院辟成药草圃,一洼一洼的分成各小区,雷仲春的兴趣是尝百草、种毒花,一些具有药性,古怪的花花草草全往圃子里栽,三日才坐堂一次,其余空闲日子全花在他心爱的毒花毒草上,一头钻进去便不知日夜,废寝忘食。
最后的院子小了些,有个大厨房,十来间排成一排的小平房,平时让家在外地的铺子伙讦居住,有时忙得回不了家的掌柜也会在此暂住一宿,若遇重症者或不便移动的病人,挪一挪还能住人,食宿费照算。
“师父,还不出去卖笑迎客,这回来的全是出手阔绰的富商大户,包管你赚得银钱满钵。”两只手怕是不够收钱,恨不得有三头六臂,右手诊脉,左手收银。
“啐!不肖徒儿,居然把风度翩翩、气宇轩昂的为师当成青楼花娘……”雷仲春嘟嘟囔囔地走向前头,口中犹自咕哝,月复诽收了个不窝心的小徒,成天算计自个儿师父,想把师父卖了好数银子。
回春堂内盛况如潮,患者蜂拥而至,原本足以容纳五十来名病患的堂铺竟挤满一个又一个的人,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起码有百来个,景况十分惊人。
而外头挤不进来的人更多,主子加下人排满一整条街,痛苦哀叫的,漫天叫骂的,哭哭啼啼求医的大有人在,把回春堂药铺围得像市集一般’吵得叫人听不见在说什么。
“安静安静!妙手回春雷大夫来了,你们一个个排好别往前挤,神医医术精湛,别人治不好的疑难杂症到了咱们雷大夫手中肯定药到病除,各位耐心点,不要急,很快就会轮到你……”
啧!这小子真夸大,把他当成无所不能的神仙了。雷仲春瞟了一眼喊话的小学徒,勾唇一撇嘴。
“老人家请坐,我先瞧瞧你生了什么病……”
吓!这是人吗?怎么瘦得皮包骨,上好的绸衣缎袍穿在身上像挂了一块布似的,空空荡荡,风一吹还能飘呢!
雷仲春赫然一惊,诊脉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他骇然地瞧瞧眼前的“老人”,那凹陷的双颊,浮肿的双眼和微紫的唇色,分明是四十不到的壮年,怎么身体枯槁如六旬老者?
再看看其他的患者,几乎是如出一辙的症状,穿著华衣美服却神色有如饿了大半个月的难民,哈欠频频,全无精神,有时还会颈子歪一边抽搐,流涎、鼻水止不住,一副虚月兑无力的样子。
他敛下思绪,清清喉咙,“咳咳!这位老爷说说你身上有什么不适,我诊断诊断好配合下药。”唉!这是肾虚,肝火郁躁,房事过度落下的虚弱,“那里”也应该瞧瞧吧!怕是磨破了皮。
但雷仲春不能明言,只能隐晦地暗示。
“……大……大夫,我就是全身无力,老是觉得晕,一下床就腿软,一个东西两个影,把烧柴的黑丫头看成杏花楼花魁柳丝丝,就把她……呃!傍办了。”就著柴房那脏地方要了好几回,下头都磨出血了,爽快过后才打了个激灵,怎么是个貌不惊人的黑炭头,他居然吃得下肚,还当成天女下凡。
“嗯!嗯!是幻觉。”他想起徒儿给他喝的那杯茶,也有少许的风茄花,也就是曼陀罗,会让人产生幻觉,喉头灼热,一股热气在体内流窜。
“雷大夫果然是神医,一眼就能看出我的病情,神医快救救我呀!我还不想死,只要能治好我的病,多少钱我都愿意付。”他还想多活几年,等著抱孙。
雷仲春搓了搓下颚,故作沉思。“别担心,我想一想……嗯!能治,我写个方子你找掌柜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一日三服,先喝个三、五日瞧瞧,症状会舒缓些……喔!我多开一帖涂抹的药膏,抹哪儿不用我多说,用药期间要戒色,不然药性会打了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