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保瞪他一眼,不再搭理他们,转身招呼其他人去。
吧台边的光,亮度稳定,方便酒保调酒。
借着头顶上的黄光,方旖晴清楚看见男人有双坦率明亮的眼,他鼻翼饱满、鼻梁挺直,黑浓的眉霸气地铺展在眉骨上。
他唇温厚,即便不笑时,也扬着愉悦的弧度。柔亮的黑发左分,梳得十分整齐。他衬衫质料很好,西装长裤笔挺,长袖随意卷了几卷,露出手臂,他肌肉结实,显然是个常运动的人。
不晓得为什么,她觉得他有几分眼熟,尤其那双眼,好似在哪里见过。但他浑身上下雅痞式的打扮,就像她目前的约会对象向棠武,根本属于跟她的生活圈八竿子打不着的那类人。
她低头看去,连皮鞋都干净黝黑得发亮,跟向棠武一样。
是因为身为名模的姐姐牵线,她才有缘认识向棠武,要不,以向棠武宇光电子少东的身份,她根本不可能与他相识。
眼前这男人外表不输向棠武,只要他想,什么样的女人钓不到,应该不至于连未成年少女都吞得下去吧。
不过,怎么觉得那双眼睛在哪里见过似的?
方旖晴苦思不出答应,眨了眨眼,收回心神。
“我带你回家!”不再看那个男人,她转身拉住学生的手。
“我送你们回去。”男人很自在地开口,仿佛他们是相识的朋友。
方旖晴睐他一眼,张口想拒绝,却被男人截断。
“我刚跟小妹妹打赌,她未满十八。如果她满十八岁,算她赢,今天所有消费我请,如果她输,就乖乖让我送她回家。显然她输了。”
方旖晴呆愣片刻,原来他不是想搭讪……
“你刚才买了票才能进来吧?我是这家PUB的股东,票根给我,我让人把钱退你。”瞧了眼她的牛仔裤,男人朝吧台挥手。
“我刚还在头痛,该如何说服小妹妹我不是禽兽,让我送她回家。你进来找学生,也算帮我们的忙,万一警察临检,发现有个未成年少女,对我们来说其实是麻烦。”他面带笑意解释。
方旖晴犹豫几秒,才从牛仔裤口袋掏出票根递给他。
酒保走来,他向酒保要了笔,在票根上签了个英文名再递给酒保,说:“记我的帐,把钱退给老师。”
酒保将票根收进吧台下的抽屉,抽了张千元大钞,递给方旖晴。
“走吧,店里空气差,对国家民族幼苗不太好。”他笑说,牵起程小妹妹的另一手,朝外走。
出了PUB,新鲜空气扑鼻而来,方旖晴忍不住大大吸吐一回。
男人似笑非笑对上她的视线,扬手招了辆出租车。
他打开车门,“上车吧。”
第2章(2)
他所谓的送她们回去,是帮她们叫出租车啊?这她能接受。
方旖晴拉着学生坐进出租车,男人将车门关上。然而转瞬,他打开出租车前座车门,坐进车内。
“小妹妹,你家住哪里?”他扬声问。
“阳……明山上。”程筱霜低声道。
“司机先生,麻烦上阳明山。”
方旖晴发现自己竟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司机已经听从他的吩咐开车上路。
“先生,我们可以自己回去。”她试图做最后挣扎。
“很晚了,有人护送总是比较安全。”他说:“小妹妹,等会上阳明山,你自己告诉司机怎么走。”交代完,他靠着椅背闭上眼,休息了。
说晚,其实也没多晚,她看腕表,才十点半而已。
不过看男人坚持的态势……她放弃了。虽然她压根不认识这男人,但不晓得为何,她直觉认定,他是那种一旦决定做什么,就很难动摇的人。
车子开一小段路后,她忍不住开始叨念学生。
“我刚要到你家还没下车,就看到你冲出家门跳上出租车,要不是我跟在你后面,真的不敢想象你一个小女生在PUB喝酒会出什么事!霜霜,将自己置于危险处境,并不能证明你长大,反而突显了你的不成熟……”
氨驾驶座上的男人闭着眼睛听,在心里暗笑,这种说教,根本一点用处也没。
“老师……也许……我根本不想长大,不想爸妈对我放心……”程筱霜咬着唇,撇头看向车窗外,忍住眼泪。
“霜霜……”一时之间,方旖晴也不知该说什么。
霜霜是她唯一教过的天才学生,才十四岁已经跳级念高三课程。
她只教了她一年,当时霜霜四年级跳级到她带的六年级班,后来却变成她最放心不下的学生。
霜霜国小毕业后,她的父母聘她当家庭教师,每周二、四晚上到霜霜家教课三小时。其实她的功用比较像是陪读,以霜霜的程度,她能教的实在不多。
今天是霜霜满十四岁生日。半个月前,她们约好一起庆生,上星期霜霜长年在国外的父母打电话回来,说要陪她过生日,她们才取消约会。
本来她还替霜霜开心……没想到,霜霜的父母却在星期二打电话回来,说是临时有重要的事,取消了回国计划。
“老师,长大一点都不好,一点都不好!”想忍住眼泪的小女生忽然转身挨进她怀里,痛哭起来。
方旖晴搂着她,静静的拍抚她的背。这时候,任何体贴的安慰话语,听在这个敏感而早熟的孩子耳里,恐怕都显得拙劣。
车子上了阳明山,方旖晴一边轻拍学生的背,一边告诉司机哪里该转弯,终于车子停下。
她陪程筱霜下车,按门铃让管家出来接人。直到大门关上,她才叹口气,踱回出租车。
坐上车,她讶异发现,男人从前座移到后座来了。
“老师啊,你是我看过最不会安慰人的老师了。”他笑容里有揶揄。
“你看过很多老师吗?超过一百个?还是一千个?不然怎么确定我是最不会安慰人的?”方旖晴心情不佳,冷冷反问。
男人眼睛亮一下,讶异看起来如清泉般温柔的女子竟也会言语上争胜,反击力道还不小呢。
他满不在乎地笑开,对司机吩咐,“麻烦回刚才那间PUB。”说完,才转头直视她,“我确实没看过很多老师,但我肯定你是真的不会安慰人。”
他这回语气十分诚恳,没有丝毫揶揄,迎上他的深邃眼眸,方旖晴不禁沮丧起来,忽然觉得自己很不应该,竟把坏情绪发泄在陌生人身上。
“我不是不会说安慰话,而是说任何安慰话,听在霜霜耳里都不受用。她是个拥有高智商且敏感的孩子,才十四岁已经念高三课程了。”
男人安静了一会,认真打量她片刻,似笑非笑地问:“老师看起来比高中生大不了多少,教高中生会不会太吃力?你管得住学生吗?”这么粉女敕的长相没有说服力,一点威严也没。
“我是国小老师。”她没好气地说:“霜霜国小六年级是我带的,毕业后,她父母请我当她的家庭教师,其实大部分时候,我只是陪伴她,并没……”她停下来,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对他说这么多。
“为什么不继续说?”他扬眉,微笑。
看着他的笑,方旖晴总觉得那轻轻浅浅的笑有点不真实,像是为了让人放松戒备才弯起的……
“要不是你刚说你是PUB股东,我会以为你从事公关行业……”笑得这么虚应!她没多想,话就这么冲出口。
男人怔住,收了笑,“没想到老师不会安慰人,眼光倒是十分锐利。”
“什么意思?”
他耸肩,没多做解释。
夜里车流顺畅,他们很快又回到PUB,出租车靠路旁停下。
男人掏皮夹抽出两张千元钞,递给司机。“麻烦送她回去,不用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