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卖蜡烛给人,一抬眼瞧见她,愣了一愣。
“你怎来了?”
“我给你带了点吃的来。”
她走到他身边,他已拉来板凳,让她能坐下来。
“你应该再躺一下,多休息一会儿。”
她坐下了,却见他仍站着,浓眉微拧,她伸手牵握住他的手,示意他也坐下。板凳笮小,也是他与她去废屋里捡来修好的,坐在一起,其实有些挤,但当她要求,他仍是乖乖的坐下了,就挤在她身旁。
她把木盒搁在他膝腿上,伸手打开来,却听他在耳畔悄声问。
“你走这一路,不疼吗?”
这儿人这么多,她还真没想过他会直接就这么问了,即便他说得好小声,她还是担心被人听到,猜着。可他如此关心,也教她心头微暖。
绣夜脸悄红,一边将那大饼拿出来,拿筷子替他搁上依然还算热烫的羊肉,垂眼悄声答:“不碍事的,走走,才好得快。忙了一早上,你饿了吧?快些吃吧。”说着,她把那包着羊肉的大饼递给他。
他瞧着她,确定她真的没事,才伸手接过,然后将其分成两半,一半给了她。
“你也吃点。”一颗心,又暖。
她其实不饿,可仍接过他的好意,咬了一口,他见了才开始吃他手里的。两人肩并着肩,偎坐在一起,一块儿吃着那大饼包肉,看着前方人来人往,虽然寒风刺骨,可心中都充塞着莫名的暖。
他没一会儿就把他的吃完了,她再把自个儿手里吃没两口的递给他。
“我饱了,你帮我吃吧。”
“你再吃一口。”他垂眼瞅着她,低声哄着。
绣夜瞧着他,如他所愿,再咬一口,只是那一口很小很小。
他脸上浮现无奈又好笑的神情。
“我很撑了,真的,你吃吧。”她把那饼夹肉递到他嘴边,柔声道。
从来不曾有人喂他吃东西,他愣了一愣,难以掩藏的暖意上涌,见她坚持,他方张嘴咬了她手里的饼夹肉。
“好吃吗?”她瞅着他问。
“嗯。”他点头,再咬一口她送到嘴边的饼夹肉。
她扬起嘴角,笑了。
他眼一紧,心头跳快了两下。
这小女人很少笑,他很少看见她笑,但每当她笑时,总让他忍不住直叮着瞧。那微扬的嘴角,沾到了些许肉汁,他抬手替她抹去,只见她瞬间羞红了脸。可这一回,她没闪避他的触碰,没有退缩。
他差那么一点,就低头吻了她。
幸好这时有客人上门,他才猛然回神,起身上前招呼客人。
绣夜羞然的瞧着他宽厚的背影,悄悄模着发烫的小脸,知道此刻自个儿双颊定然已经红透,她晓得方才那瞬间,他想低头吻她。
第15章(2)
来到这儿,不需再当那凶恶的百夫长之后,她才发现,他是个沉默的人,以往,她并不是那么清楚他在想些什么,不清楚为何他有时候会突然行甚至藉故转身离开。
可如今,她终于知道那是为什么。
回想起来,他每次那般,眼里都有同样的神情。
以前她认不得,经过咋夜之后,却万分清楚明白。
他突兀的沉默,突然的走开,都是因为他想要她。
可他总忍住了,因为她不让碰,所以他便强忍着,一再强忍。
一颗心,悄悄再跳快些许,总也因这些日子以来,他为她做的那些点点滴滴微不足道的小事,悄悄的抖,偷偷的热。
有时,她真不知,傻的是他,还是自己。
瞧着眼前那男人流利的和人以方言对答买卖,她不禁佩服起来。
虽然她能读写汉字,可他却懂得多种异族方言,若换成是她来卖,说不得还无法攒得如他一般多。毕竟,汉文在这儿其实才是异族文字呢。
客人买了蜡烛,走了。
他坐回她身边,她掏出手绢擦手,替他也擦了一下,然后忍不住也抬手拿手绢擦去他嘴角的肉汁。
他握住了她的手,和她十指交扣。
她没抽手,只红着脸任他握着,然后瞧着他道:“你教我怎么说那些话好不好?你教我,我写给你看。”他一怔,垂眼瞧她,半晌,只应了一声。
“好。”
他的声音有些哑,让她喉也微紧,忍不住又抬手抚着他的脸、他的耳。
结果,他还是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低头吻了她。
当他退开,她瞧见不远处,那叫阿莉娜的女人死白着脸,瞪着她与他。差不多在这个时候,她才想起她特意忍痛走那么大老远来,是为了做什么。
方才一瞧见他,她便忘了扰了她一早上的忐忑不安。
不过,看那女人不甘心的脸,她猜她也算是有达到目的。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她依然伸出了手,忍着羞,大胆的环住了他的腰。
阿莉娜见状,把头一抬,脚跟一旋,转身走开了。
虽然觉得自己这样特别来宣示主权,实在不知羞耻,可她仍万分羞监又有些安心的把脸埕进他怀里。
这男人是她的,她的。
那之后,她日日也为他送饭,陪他坐在那小凳上一块儿吃着。
日久,附近的小贩,人人也知道她是他的妻。虽然,偶尔也会遇见一些风情万种,又大胆豪放的姑娘,可他再没多瞧谁一眼。
人都知,他和小妻子感情好,虽没啥甜言蜜语,但他的视线总在她身上,她也总依偎在他身旁,以为没人发现时,两人的手总会偷偷的交握着。
阿浔这儿的工作没那么多,他便在晨起为她打好水之后,便去市集里找零工,帮人上货,卸货,待午时,才到摊子里卖蠘烛。
那时,她便会来,同他一起。
待得黄昏,方会一同提着买好的材料和杂货回转大屋。
但总也有时候,她会被阿浔叫去帮忙而无法过来,等不着她,他总也坐不住,会先回大屋看一下,确定情况,看她需不需要帮忙,然后才会回转市集。这一天也是如此。
有人前来求医,是个不小心摔下马的商人,因为阿浔不喜欢碰人,非不到必要,她绝对不碰,绣夜便帮着将那撕裂伤口清理干净,缝起。
他见了,便没再扰她,回转市集忙去。
然后,便瞧见了先前曾同她揽客,贩卖精美梳子、发簪、木盒的摊贩。
不自觉的,他在那摊子前停下了脚步。
他叮着那把梳子看。
周围人潮池涌,小贩商旅来往,议价的议价,叫卖的叫卖。
她喜欢这一摊的梳子,他知道。
他见过她盯着它瞧,那上头有着江南的风光水色,用海里的贝壳镶嵌制作。
他没看过海,听说那比他曾见过的大湖、海子都还要大。
这东西让她想家,可每回经过,她虽没停下脚步,总也忍不住要看上一眼,甚至不由自主的握紧他的手。
她从没提过,要回家乡去,他猜她再也无法回那千里之外的家园,却不是不想,是不能。
他几乎不记得家是什么样子的了,儿时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就连惨死的爹娘,早在他报仇之前,面目就已模糊,连痛与很,都在之后长年的争战杀伐中,变得淡薄。
是她唤起了他对娘的回忆。隐约中,只记得娘似也是汉人,总在月下,和他诉说那水乡的美,说起老家,语气总也带着思念,眼里也同她一般黯淡。
他记得有一天,爹送了娘一只银镯子,宋人的巧匠做的,上头雕有秀丽的兰花,万分精美,娘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当下把那镯子戴上,到死也没取下来过。
“大爷,我识得你,你妻是宋人吧?你有看上哪一样吗?我算你便宜。”小贩没上回那般热切,可也笑咪咪的。
他以往,总把攒的钱,全给了她,无论是卖蜡烛的,或是打零工搬货领的工资都一样。而她总把钱拿去还,或再去买材料,从未买点自己私人的物品,就连她现在用的梳子,都是和阿浔借的,不是她自个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