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为你喝辨鼓掌,可我的原则是——人做得再好,也不值一哂。”
“你还真是善恶分明。”
“我是啊,并且衷心相信,邪不胜正。”这话,她又抬了自己一下,因为她是正,他是邪,而且邪不胜正?果她的衷心理念,也是天地真理。
他何尝听不出她的意思,看着谨容,简煜丰难得地露出笑容。
原来他是会笑的?原来他笑起来寒冰融化,隆冬入春?原来他眉毛一弯,整个人就会变得如此生动?他应该常笑的,那么张钰荷就会是他的囊中之物。
一个笑盼对上另一个笑盼,两人之间的气氛骤然改变,这改变来得又急又快,但两人都适应良好,并且无心思追究原因。
“你是个骄傲倔强的女子,这样子很辛苦。”他叹气。
“可我想法恰恰与王爷相反。”
“怎么说?”
“我认为,人怎能猜到下一刻会怎样?所以啊,非得要把顽强这神东西带在身旁,那么受了风霜,才能强撑着昂首,遭遇哀伤,才能抹干泪水继续往前。”
“可身为女子,示点弱,做不到的事便央求男人出头并没有不妥。”
“真的吗,不会不妥?”她像逮到什么似的,灼灼目光射向他,像是捆仙索,拥得他动弹不得。
他……有说错话吗?她怎会换上这副表情?
谨容的眼光太热烈,热烈到让简煜丰感觉自己像是被剥了皮,架在枯枝上的烤野兔。
“应该……不至于……不妥。”他小小地保留了两分。
“所以我可以求你一件事?”是他说的,做不到的事便央求男人出头并没有不妥。她嘴里说的是求,态度却半分不见卑微。
“什么事?”
“买下桃花村的土地和济民堂。”
他没想过她会提出这个,桃花村和济民堂不是她的命?那是她花好大一番工夫才经营出来的成绩,便是出嫁也没打算放手,怎么会……
略略思索,眉头一扬,他眼中有几分兴味。
他明白其中关键了,把桃花村那一大片一大片神植药材的土地和济民堂卖给他,一来他懂医,卖给他自然比卖给普通商贾来得有意义。二来,东西在他手上,日后钰荷身上的毒解除,吴氏若是想要报复,自然不会再像上回一样直接挑桃花村和济民堂下手。
懊说她聪明呢,还是夸她心地仁善,自己都是这番处境了,满脑子还在为别人着想?
“你舍得?”他失笑问。
“不舍。”她实话实说。
“不舍还要卖。”
“父母不舍,孩子无法成长茁壮;母鸟不舍,小鸟无法展翅飞翔,如果舍得才能让济民堂更好,放手不是坏事。”明明就是担心吴氏报复,偏要把话说得这样冠冕堂皇,这人,还不是普通倔强。
“你打算卖多少价?”
“三万两。”
狮子大开口哪。“那些土地可不值这个价,何况济民堂没你这个坐堂大夫,再加十日前闹的那一出,日后生意恐怕没办法像之前那么好。”
“济民堂赚最多银子的,不是看病抓药,而是炮制出来的几味药丸,尤其是平胄散,若不是人手不够,光是这一剂药方就能替王爷挣来不少好处。”
平胄散?没错,就是这味药让他们结下缘分,只是于她,是善缘还是恶缘仍待时日验证。
“你还有多少药方子?”
“如果你肯给三万两,药方保证会源源不断出现,直到我再也写不出来为止。”
她这是……连后路都卖断给他了?
看来她己经认命,安徘好济民堂和桃花村,接下来就是要安排兄长亲人了,她会怎么安排?何谨华再怎样都是个官,而一个七品官想熬到能与晋远侯对抗,运气好的话,恐怕也得等上三,四十年工夫,不知她要怎么保下何家亲人?
他很好奇。
“行,明天我就把银票双手奉上。”
“在你离开前,先见见陈管事吧,他是个精明干练的,有他操持,王爷可以少费点心思。”她希望他能留下所有的伙计及大夫。
“你怎么就认定,我想当个甩手掌柜?”
“王爷事务繁多,怎能在一个小医馆里头浪费工夫。”
“你都说了,药方将源源不绝,若不趁势在全国上下广开百家济民堂分号,如何对得住何大夫?”
他的话让她一怔,过去她从不曾想广开分号,一方面力有未逮,加上她的心不大,只想守护好桃花村的村民及她的家人,但此时他的话却诱发出她的羡慕,他的财力与势力的确可以做到,如此不但能造福全国百姓,还能赚上大笔锒子,真是教人嫉妒咧。
“唉……”她长叹口气,夸张地望向他。“我终于明白了。”
她的表情让他忍不住又弯弯眉头,眼睛瞬间生动起来。“你又明白什么?”
“王爷是个多金行业,难怪人人艳羡。”
第一次,简煜丰毫无保留地大笑出声,笑得胸口一震一震的。有趣!这病歪歪的何谨容竟能惹出他满怀笑意,他也不想和她当敌人了,他也想要为她喝辨鼓掌,即使他没有“敌人做得再好,也不值一哂”这条原则。
简灯半催马扬鞭,任一长风猎猎,掠起衣狭翻卷,仿佛御风飞翔般。
他在一望无垠的绿野上狂奔,风中锟杂了泥上与青草的清香,令人心神俱醉。
他不确定天羽蕨的根是否能够解除七线蛊的毒,但他听到一个传言,不知是真是假或只是夸大不实的谣言。
传言中,当地山民曾经不小心踩破七线蛊的窝,瞬间十几只七线蛊爬上他的脚板,咬破血脉尽情吸血,吸饱鲜血,七线蛊破肤而出,山民一条腿又肿又黑,一碰就疼。
他直觉拽起旁边的天羽蕨往腿上檫几下,那痛竟然好了几分,于是把一大从天羽蕨给挖回家里,熬了场药喝,之后就没事了。
简煜丰在山里多留两天,想找出被咬的山民,可怎么查都查不出下落,眼看取血的日子又快到,他只好先挖几丛天羽蕨神进盆子里,雇车子送回京城。
这几天,那丫头还好吗?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把药乖乖喝下?
简煜丰失笑,他在想什么,容儿又不是钰荷,喝药哪需要人哄……容儿?他刚刚唤她容儿吗?容儿……他不喜欢许莘喊她容儿,可他却……却喜欢喊,这名字还不坏,虽然他还没这样当面喊过她容儿……容儿……要离开京城的前一天,他与许莘陪她回桃花村,很多人都这样喊她……
回想那日,他又忍不住想笑。
除了当新娘子那天,他没见过浓妆艳抹的她,可那日她几乎把盒子里的粉全涂在脸上了,她企图在村人面前掩饰自己的苍白,他看不下去,绞了帕子把她脸上的粉全给抹桌,把两颗药丸研开轻轻往她脸上划过,不多久,她苍白的脸上浑现两抹自然红晕。
她眼红,硬向他要那药丸子的配方,他当然不给,是她得了他三万两,又不是他得她三万两。
她骂他小气,他淡淡回答,“我的确不如你大方。”
一句话堵得她嘟嘴不欢。
饼去,她对许莘送来的头面珠翠从没看在眼里,那天她却在里头挑挑检检,不怕重似的把最昂贵的珠钗翡翠全往头上摆。
她问他:“漂不漂亮,高不高贵?”他闷声回答,“像卖糖葫芦的那根草棍。”
她又嘟嘴了,他本想建议她在嘴上吊一串珍珠,看起来会更高贵,但许莘出现了。
后来,他与容儿共坐一辆马车,许莘骑马在外头陪着,因为他必须为她施针,至少让她出现在桃花村民面前时,看不出半点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