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连奸诈如那越王轩都会对他颇为顾忌,果然不是好糊弄的主儿。眼看对方实在不像是有开口的意思,无奈,只能率先开口:“明人眼前不说暗话,谢公子,咱们就摊开来说吧。你都看到了?”
他微微点了点头,终于转头看着她,仿佛在等着看她接下去会说出什么话来一般。
彼惜惜挫败地叹了口气,忽然想到,这就是人与人的不同了吧?换做那奸诈的越王轩,此刻肯定是满满一眼阴险的笑意了,而眼前这个白衣男子,却仍是那么清明的目光,看不透到底有什么想法——真让人心寒。
“那么,谢公子跟随我到了这儿,想来也是为了讨个说法咯?”为着更大秘密的不被发现,先自唾其面再说,“不错,其实我们与那些地痞原先便存在交易关系,这次之所以会冒犯了令姐,完全只是因为那几个小子,有眼不识泰山,将令姐当作了落难佳人,才会有刚才那场误会。我知道凭着谢公子的身家地位,区区财物赔偿定然入不了您的眼,所以,请谢公子开出条件吧,只要是能够做到的,我定当竭尽全力办到,以求得令姐的宽恕。”
他谢大公子终于开口了,只是问题却是风马牛不相及:“凭我的身家地位?你——知道我是谁?”
彼惜惜心中一紧,暗骂自己竟会露出这粗劣的马脚,忙亡羊补牢,“请恕惜惜自作聪明,我并不认识公子姐弟,但见令姐一出手便是两颗价值不菲的明珠,想来公子也绝非寻常富贵人家了。”
他又是微微点点头,目带赞赏之色,沉吟片刻,“你说你叫惜惜?”
彼惜惜只觉得哭笑不得,愈是想早点打发,这尊神还愈是难打发了,只得乖乖道:“顾惜惜。”
此时门外传来轻轻两声叩击,却是绿意亲自进来添茶了。趁着为顾惜惜添茶的那会儿工夫,以身形遮住了他的视线,以口形一字一句无声问道:“要去通知小王爷吗?”
彼惜惜连忙小心地摇摇头,以眼神示意她们先别急。虽然还不知道这谢靖到底意欲何为,看这样子,却不像是和朝廷之事有关的模样。待到绿意出去后,他才又温和道:“那你……也是这里的姑娘吗?”
彼惜惜淡淡道:“谢公子,这个和刚才那件事无关吧?还是说……谢公子已决意将此事诉诸公堂,因而想先来调查清楚惜惜的底细?”
谢靖也不恼,微笑道:“如果说在下开出的条件,就是请姑娘回答在下的这几个问题呢?”
彼惜惜再次一愣。不是吧?难不成他谢大公子已经发现了怀玉楼的什么秘密?自嘲地笑笑,“谢公子既然这么说,那么惜惜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吧。
“那好,还是先答刚才那问题,你也是这楼里的姑娘吗?”
原本想摇头,心念一转,顾惜惜决定点头。奇怪,她是否有看错?为什么谢靖的眼中貌似依稀有闪过怜惜?
这世道真真是乱了。
“那你为什么会沦落至此?”
撇撇嘴,顾惜惜答得理所当然:“我娘生前就在这儿,我当然也在这儿咯。”
“生前……这么说,令堂已经不在人世了?”
彼惜惜心中嘀咕,还是点点头。
谢靖微笑,“姑娘身上的这块玉佩,可否借在下一观?”
这玉佩亦是她母亲留下之物。奇怪,如今倒更像是对她娘有兴趣的样子……越来越不可思议了……
她顺从地递上玉佩,看那谢靖审视半晌,低低念道:“‘花柳似伊,谨赠夕柳。’”抬头道:“你娘的名字,就是顾夕柳吗?”饶是顾惜惜打定主意耐心对待,对他这般奇特的跳跃性问话亦是大感忐忑,“敢问谢公子问这些事情,究竟是作何打算啊?”
谢靖微微一笑,将玉佩递还于她,柔声道:“最后一个问题了,这怀玉楼的主人何在?我想见她。”
彼惜惜这次是真的愣住了,半晌,迟疑道:“你……要见她作甚?有什么事情,我可以一力担当。”
“是吗?包括——你赎身的事宜吗,妹妹?”
第4章(1)
狈血啊狈血,为什么这么狗血的事情竟会发生在她身上?可怜她顾惜惜自幼只知有母,从不屑学那般幼童例如“娘,我爹在哪里?”这般无知且愚蠢的提问。既然生在青楼,那谁还管得了生父是谁?只怕她娘自己也多半不知吧。
然而,对着这样一个乐天知命的美好心灵,上天竟然忍心开出这般恶劣玩笑?
尽避之后那谢靖又将详细情节进行了言之凿凿的解释,包括其父临终前紧握着儿子的手不断地对自己的风流罪孽做出忏悔,包括对这个流落在外的骨肉的惦记——只是那老人不曾交代清楚便匆匆辞世,他这身为兄长的便一直自然而然以为他父亲的这段风流韵事是发生在年少轻狂游历天下时,因此寻找的范围也一直只限于京城以外省市。寻找未果,后投靠了青王麾下忙于公事,此事亦始终挂在心头,却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原来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京城名楼之中——然而顾惜惜依然没能顺利地接受这个震惊的意外,仍在将信将疑之中。
“如今既然已经找到,想必父亲九泉之下亦当含笑。我自然不能再坐视你辗转风尘,惜惜。”新任兄长谢靖一脸温柔之色,对她道,“承蒙青王不弃,如今我与姐姐亦颇受尊重,惜惜何不一起搬入青王府中?也好与姐姐做个伴,胜过这般……”
虽然没再说下去,不过想也知道定是对这青楼的诋毁之词。顾惜惜此时已无心同他辩解,只是自己想得入神,猛然抬头,满面疑惑,“哎,那为什么我和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呢?”
谢靖哑然失笑,“并非天下所有兄妹都是相似的吧?何况我们又非同母所出。”
说得也是……
无力地叹口气,顾惜惜决定与他坦诚相对,“对不起,谢公子,虽然我很希望你说的是真的,可我一直习惯了现在的日子,还是需要些时间来慢慢接受。可以吗?”
谢靖似是有些愕然,但毕竟好风度,很快便微笑温言道:“嗯,这事的确是突然了些。只怪我今日忽然得偿父亲遗愿,心太急了,却忘了顾及你的感受。那么,惜惜,什么时候愿意接受我的建议了,就叫人来青王府和我说一声吧。我现在就去和姐姐说这个消息,相信她也一定会很开心。”
起身,离开,在门边的时候又转过身,柔声道:“这些年你独自一人流落风尘,一定受了很多苦吧?惜惜,从今后就让哥哥来保护你吧,好吗?”
彼惜惜抬头看着那轻轻阖上的门,良久无言。
与楼中那几人共商,震惊过后,众人亦只得面面相觑,哑然相对。唯一得出的结论是,无论如何,顾惜惜也不能离开怀玉楼,毕竟她是楼里的主心骨。然而这一点,顾惜惜自己却是早就想到了,并不需要众人再重申一遍。
因此讨论的结果也就等于没结果。没奈何,虽然看看已到了晚上,想来那小王爷虽然奸诈如狐,平时对公事倒是上心得很,这时节必定是还没睡下的,因此未过多时,顾惜惜便又轻衣小轿,重新出现在王府后门口。为了不引人注意,她每次汇报都并非光明正大以本来面目出现在王府中的,此次自然也不例外。
然小王爷却不在书房中,问侍卫殷乙,一路找到某处房中。由于心事纠结,也就懒得让侍女通报,径自开门,不意里面正颠鸾倒凤,活生生一幕图,且男的强健,女的柔美,好生赏心悦目。男的正是那小王爷,女的却是张陌生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