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儿……”叹息,钟离谦陌松了手。
被捂住的双眼重见光明,连确认也没有,钟离魅儿转身抱住那熟悉的颀长身躯,丝毫不理会平日里那些教她听得耳朵都快生茧的,关于什么“男女之防”的约束与劝戒。
不意外,那熟悉的人不可避免地身体僵了一下。钟离魅儿能想像,接下来一定会是老调重弹,说什么两人已经长大了,世人对男女之防是如何看重,两人不宜太过亲近等等长篇大论。
钟离魅儿一直就弄不明白,男女之防干她什么事呢?
他跟她又不是别人,自小如此亲近、感情比谁都深厚的人,却要因为长大而谨守什么男女之防,到底是要防什么呢?
“我现在是男的。”闷闷的声音从他怀中传出,赶在他开口之前先发制人。
意思很明白,她现在是男的,男女之防不适用于他们,所以拜托不要再跟她提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话了。
钟离谦陌听那耍赖的说法也只能失笑。“男孩就更不应该这样爱撒娇了。”
闻言,钟离魅儿只觉得心里闷闷的,有些难受。
她不明白,为什么人要长大呢?
以前视为理所当然的事,现在却这个不许、那个不准的,没一件能做,竟然连撒娇都成了一种错,这让她不得不感到气闷。
“哥哥。”她低声唤着,一派可怜委屈的模样。
钟离谦陌自然知道,以她特殊的体质,不适宜待在嘈杂的环境当中,极易造成她头疼不适。
从来就不忍见她受苦,完全违反传言中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形象,钟离谦陌抱起那一脸可怜兮兮的小人儿。不多时,暗巷里再也不见那一双璧人的身影。
地上躺着一个动弹不得的王富翔,心里想着:“我呢?我怎么办?”
忽然听得人声……
“那人是?”
天啊!总算有人发现他的存在了。
“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让他这样躺着吧,反正两个时辰后穴道就解了。”
要两个时辰吗?
“他意图想伤害小……少爷。”
想想而已,还没真的做了什么,那钟小陌可是一根寒毛都没少啊!
“你以为少主会轻饶过这人?”
“倒也是,他日后只怕是生不如死。”
“那样对他也只是刚好而已,之前他都不晓得害了多少人。”
王富翔心中畏惧至极,不想对号入座,可这对话听起来明显是在说他啊!
要是可以,他很想大喊:“大侠,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拜托请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但没人给他机会。
又慌又怕之中,暗巷里再无人声,真的就他一人挺尸一样地倒在原地,然后……
狈来了,在他身上撒了泡尿。
猫经过,对上他无辜的眼神时,匆地猫瞳圆睁!
王富翔发誓,他看见那猫一身的猫毛都竖了起来,接着对着他的脸一阵疯狂乱抓,疼得他眼泪直流。
他什么都没做啊,这猫自己没胆吓到自己,为什么要攻击他呢?
他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答案王富翔不知道,因为猫不会回答他。
包何况他现在还有更值得忧心烦恼的事……这些人要对他做什么?
“生不如死。”
他们说的生不如死,是要他如何呢?
顶着一张猫抓花的脸,王富翔欲哭无泪。
生平第一次反省自己,但迟了,已经迟了……
第3章(2)
钟离魅儿作了一个恶梦。
那是七岁那年、钟离谦陌旧疾复发,险些失去生命的那一日。
噬心蛊,她一直就知道这件事的存在。
据说苗族为了确保护教圣女的贞洁与忠诚,从决定圣女人选后,在其幼年时便会在体内植入噬心蛊。
那蛊毒平日沉眠于宿主体内,于人体无伤,但只要违背戒律清规,或对族内信仰出现二心、有叛教意图,蛊毒便会自行发作,或是由教主催发,而宿主得忍受钻心之痛,直到爆体而亡。
当年身为苗疆圣女的娘亲情定爹亲,本着人定胜天的信念决意一搏,不料此蛊歹毒,即使是药谷之主倾尽心力,也仅能勉强延缓发作的时刻,始终无法为爱妻除去此蛊。
待美梦成真,蛊毒从爱妻身上除去之时,却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时刻。
因为蛊毒转移了。
唉出世的长子受到连累,带着本该寄宿在娘亲体内的蛊毒出世,注定了道小小生命的磨难。
直到“次女出世”那年带来的好运,歉疚的父亲总算找对了药方,成功稳住那作歹的小虫子……
这件事,小魅儿听闻大人语带叹息地提及过几次,所以她知道,哥哥的身体里住了一只好坏好坏的虫子,知道那虫子会伤害哥哥。
但她以为爹亲的药万无一失,绝对能让哥哥撑到找出真正的解决之道为止,所以从来不像大人那样担心,直到这时亲眼见到兄长的蛊毒发作。
如同往常生命里的每一天,宁静祥和,依循着规律的作息,兄妹俩分别占据书房一隅,练字的练字,看书的看书,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不料,在她毫无心理准备时,在案牍前读书的哥哥匆地闷哼一声,素来自制爱洁之人,呕出一口血后,捂着心口便伏于案前,再无动静。
小魅儿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包子一样的可爱小脸蛋上先是透着困惑之色,然后那触目的一抹红勾起了不安的感觉,令她隐隐感到害怕。
彼不得穿鞋,她从铺着厚厚软垫的罗汉床上滑了下来,迈开仅着罗袜的小步伐向哥哥跑去。
伏在案前的俊颜染上斑斑血迹,面无血色,眼看着气息已极为微弱,那毫无生气的脸孔吓到了小魅儿,让她哭喊出声。“哥哥!”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开口……这印证了钟离谦陌一直以来的信念:他的妹妹不是哑巴!
那也是第一次,小小的钟离魅儿展现她惊人的记忆天赋……她一边哭着喊哥哥,一边取出哥哥藏在身上的银针,十分精准的取了一长针,扎进医书上记载的救命大穴上,然后哭着跑出书房喊人来帮忙。
之后就是一阵兵荒马乱,那样的混乱在钟离魅儿幼小的生命里铭记下失去的恐惧,以为哥哥会死……他就要死了……
“魅儿?”
钟离谦陌原先只是打算进来巡视看看助眠香是否发挥了效用,不料却看到小家伙睡到面色惨白、一头虚汗,当机立断连忙出声唤人。
“魅儿,醒醒!”
唤着她,钟离谦陌有些恼怒,崇右什么方法不用,偏偏选了放火来造成小倌馆的骚动。
从暗巷里接回小家伙,见她精神状态不好时他便有了顾虑,因此点了她的睡穴,回到客栈后还为她燃了助眠的香料,助她放松心神,就怕白日走火的混乱会引发不良后果。
但显然成效不彰。
“魅儿!魅儿!醒醒……”
唉从梦境中转醒的人犹浑浑噩噩,诸多抢救的、生死一线的画面历历在目;一双迷濛的杏眼盛满了泪水,还没出声,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哥哥,不要死……”她抽抽噎噎地张手讨抱,就像小时候那样。
钟离谦陌见状,立即对她的梦魇内容有了底,约莫是梦见了儿时他蛊毒发作的那一幕,也正是他极力不愿她回想的一段往事。
比起任何人,钟离谦陌清楚那份特殊的记忆能力所带给她的负累。
昂累,他使用的是一个负面的形容词。
世人对于记性好的人通常用“过目不忘”四个字来形容,可这四个字用在他家小魅儿身上,只是刚好而已。
对她而言,映入眼帘的一切像一幅又一幅精致的画,无一不漏的深植于她的记忆之中。甚至在钟离谦陌有意为之的实际操作下,证实她惊人的记性,已精细到足以细数出上一餐饭碗里有几颗白米。